第51章 狼狗篇63

男人原本還沉浸在被小歌迷認出來的小幸福裏,那首歌就是自己的成名曲啊,到今天還能被人記得,這對一個歌手來說,是最大的榮譽。自己的聲音能被人記住,那也相當於自己的一部分生命和時光,永遠留在了某個時空裏。

當別人再次傳唱,都是自己生命的某種意義上的延續,哪怕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過去,老歌的前奏響起,總有那麽一批年輕的或曾經年輕的人,想起一段美好的記憶。這就是音樂的魔力,它是流動的,也是固態的,它傳遞感情,它也鎖定時間。更別說,還是那樣小的一個歌迷。

男人臉上還帶著一點微笑,從自己成名的時間推測那個初中生的年齡。他聽自己歌的時候,大概才五六歲吧……一想到自己還有這麽小的粉絲,男人那顆被捅得全是窟窿的心,好像找回了一點自信。

可是面前突然出現的兩位老人,打得他措手不及。微笑還沒從臉上消失,就開始慶幸自己和少年沒有手拉手。而在這一秒鐘裏,男人才發現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又有多不現實。

這是兩個和自己完全沒關系的老人,還是少年的長輩,自己前男友的嶽父嶽母,著實不應該來打擾他們,或者離這麽近。男人又開始想跑了,跟著少年出來本來就是一個沖動的行為,是自己沒考慮好。

這十年,他在少年父親的要求下斷了和社會上的聯系,同時斷掉的,還有十年的社會閱歷。當看到少年存著自己十年前的領獎照片時,那種被人捧在手心裏的幸福感,讓他願意跟著他出來,隨便去哪裏都好,只要是跟著他,在大街上睡了他也認。

但真到了眼下,男人寧願自己一個人去睡大街,也想跑開,不讓少年因為自己去蹚渾水。

少年的一只手,還在拿紙巾堵鼻血。當看到自己的姥爺和姥姥站在面前時,一下子沒堵住,血又不爭氣地流出來。他趕緊再抽紙巾,動作近乎匆忙,其實完全沒必要這麽幹,他大可帶著一臉的血去告狀,去求個情,去找個靠山收留自己一把。

不可能,少年幹不出來這種事,他們這些年從來沒聯系過自己,想來也是不打算認自己。

“這麽巧啊。”少年把鼻子堵好了,看著地面,滿身不自在。原本想的挺好,帶男人來找他們,真到面前,自己都沒做好心理準備。

兩個老人從遠到近地走過來,姥爺明顯走得比較慢,還杵著拐杖。姥姥就快多了,先幾步到了少年面前,表情從驚訝慢慢變化,變成了疑惑,再幾秒後,竟然有幾分隱隱的心酸。

“你臉上,這是怎麽了?”姥爺也慢慢地過來了,拐杖杵在有了年頭的地磚上,噔噔的。

每一聲,都仿佛直接敲在了男人的心裏,讓他膽怯往後退。但是他不能退,一退就會露出破綻,讓兩位老人懷疑自己的身份。

“磕的。”少年的掌跟蹭了下嘴角,他已經長很高了,看姥爺都要用俯視,“騎自行車,不小心和別的車撞上了。”

男人吃驚地看過去,看到少年不羈的表情,和擺在臉上永遠不要人管的態度。這不是磕的啊,他好想抓著兩位老人的手,把這些年少年受過的委屈一吐為快,告訴他們,那個和你們斷了關系的女兒留下的唯一的孩子,並不快樂。他臉上的傷,是他親生父親動手打的,打得那麽兇,才不是磕的。

但自己沒有立場去說這些,萬一他們問,你怎麽知道他這些年的生活,自己怎麽回答?要是問,他和他父親為什麽打起來,還打這麽兇,自己怎麽回答?男人動了動嘴唇,真想不顧一切地說。

“他的傷……”他真的動嘴了,自己無所謂,最起碼兩個老人不會不管外孫,他們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心疼的吧。

“這是我學校的老師。”可少年提前說,打斷了男人的話如同捂住男人的嘴。他當然知道男人要幹什麽,可是自己並不願意。當年,自己的媽不知道怎麽和他們當面斷了父女關系,鬧得圈子裏的人差不多都知道,現在讓他喪眉耷眼地回來認親戚,不可能。

就算要回來認,也得是自己最得意的時候,金榜題名發大財,風風光光地來。他更不想讓人知道自己被老混蛋給打了,好像自己沒打過他似的。

“他是你學校的老師?”姥姥還在看外孫的傷,好幾次,她的手就要伸過去了,“現在的老師年齡都小,這麽年輕就教書了。”她笑著朝男人點了點頭,“教書不容易吧?特別是現在的孩子,都很有思想了。”

“啊……啊,是。”男人看看少年,只能接住這個身份往下聊,“學生有思想,是好事。”

“咳。”姥爺先是咳了一聲,濃眉下的眼睛還很有神,“你怎麽來了?”

少年撓撓眼角,想把臉上的傷遮住些。“我老師換工作搬家,剛好在這附近找房子,我陪他看看。要是沒事……我先走了。”說完,他朝姥爺和姥姥點了下頭,拎著書包落寞地轉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