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狼狗篇54

男人已經不哭了,卻把臉,放在了少年的胸膛上。仿佛他允許少年用胸膛,親吻他哭過的眼睛。他需要這個擁抱,一個緊緊不放開自己的擁抱,完完全全只屬於自己,只沖著自己敞開。太過需要,卻從沒得到。

夏季的烈日在頭頂,風在耳邊。

他沒有擡頭,卻知道少年還在哭,畢竟是個剛長大的孩子,穿著校服風風火火跑出來,筆袋都不知道扔哪裏去了,只為了看看自己在不在家。男人不知道少年是怎麽反應過來的,明明自己藏得很好,足夠好。

該做的事都做了,才舍得離開,男人輕輕拍著少年的肩,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一步漏了破綻,還是說,在喜歡的人面前,渾身都是破綻。他的手指在少年的肩胛上滑動,指尖輕輕點觸骨骼的邊緣,像畫畫,又像彈鋼琴。

其實自己哪裏會彈啊,小時候怎麽有錢去學那個,也就是學唱歌那兩年,為了掌握音律節奏,粗糙地學了幾個課程。可是在22歲的采訪中,男人還是大著膽子說謊,說自己會,說自己喜歡。

不會,自己不會,自己只是喜歡,所以那個別墅裏的名貴鋼琴,自己一次都沒碰過。生怕泄露自己那點底細,讓少年的父親看出自己光鮮的外表之下,什麽都沒有。

自己怕的事情,好多,好多,自己從來就不是一個特別勇敢的人……男人不知道該怎麽把人哄得不哭,還聽到了一聲輕微的布料撕扯聲,是少年在生氣,在泄憤,咬破了自己的衣服。

少年把男人的白色T恤咬破了,男人總是喜歡穿料子很薄的衣服,清清掛掛的。於是他用尖尖的牙齒咬住它,硌著它,碾著它,再一擡脖子,衣服就破了。從撕扯出來的小洞,少年還看見了男人的肩頭。肩頭上落了自己的牙印。

男人的肩並不寬,卻很直,沒有溜肩膀的痕跡,穿上西裝的時候,窄卻好看。仿佛撐不起來,卻又撐得很好。少年板著男人的肩,把眼淚擦在男人的衣服上,殷濕了它。“你真的不走了?”

“不走了。”男人小聲地說,他怕的事情有很多,也很怕少年傷心,“不走了。”

“你給我發誓!”少年狠狠地要他一個承諾,“你說你不變,說你不走。”

男人摸著他的頭,笑了。少年還是不夠成熟,這個年齡,剛好是最相信承諾的年齡,相信說出來的話會變成真,相信說出來的誓言要是變了,就會遭報應。只有長大的人,才會知道發誓、承諾,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好,我發誓。”可男人還是說了,他保護少年這顆沒碎過的心,“我不變,我不走。”

“你再也不會離開我?”少年帶著淚痕看他,眉峰濃密,和哭過的眼角很不配套,“你不能再一聲不吭就走!”

“我發誓,我不離開。”男人點著頭答應著,自己的眼睛已經開始腫了,他有感覺。年輕時候演戲,哭幾個小時後照樣眼白分明,眼皮柔軟,現在哭一場,明顯感覺眼皮被水充進去了,變得很硬。

眼窩流失了膠原帶白,自己的年齡大了這麽多年。可是還會有人抓住自己,不放開。自己年輕的時候沒得到的愛情,在自己開始長出眼尾紋之後,來了。他也想把人哄好了,自己給人家氣哭,自己必須負責。會哭的孩子,總是額外招人疼。

他用顴骨在少年的臉上蹭,又用手,去摸少年的下巴,可是手上的塑料袋惹了少年不高興,一下子就被沒收了。

塑料袋被少年攥得嘩啦啦響,這個窮兇極惡的攥法,男人都以為他要把袋子撕了。還是沒哄好,男人再一次摟上少年的肩,用自己學來的技巧,語氣,神情,去哄人開心。“別生氣,我不走了……我帶你上樓,我們,我們……”

少年原本還好,一聽,立刻惡狠狠地看他。他知道男人要說什麽,他帶著自己上樓,進屋,關門,脫衣服,他要用身體來哄自己,任自己擺布,為所欲為地折騰他。因為老混蛋以前就這麽教他,每一次不高興,都要男人這樣來哄。

可是他不需要,他不要,去你麻痹的哄。少年捧著男人的臉,窮盡力量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這樣一親,旁邊立刻有人罵了一句。

“操,同性戀。”罵人的人,應該是旁邊店裏出來抽煙的年輕人,有好幾個。男人趕緊松開了手,低下了頭,因為不遠處,還有小區物業的清潔工人。

少年瞥了那邊一眼,什麽都沒說,拉著男人的手往單元門的大堂走。手裏的冰箱貼他很想就地解決,扔掉算了。那個大行李箱……少年往後看,找機會也扔掉算了。因為男人走了兩次,每次都是帶著它們,不帶著自己。

男人跟在後面,連走路都是低著頭,這些年,他習慣這樣了。他知道少年遲早會被自己哄好,自己有那麽多經驗,那麽多本事,哄一個涉世未深的孩子綽綽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