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混水(第2/3頁)

李月緹跟言昳一起往書房走,金色小扇般的銀杏葉飄飄搖搖落在她們頭頂的烏黑瓦當上,風涼日升,言昳的書房雖然雅致空曠,但幾乎是目及所處的一切書架、長凳上擺滿了各種成盒的紙文、賬冊,她桌上更是有個高高的紅漆雕燕木匣子,上頭落著鎖。

李月緹知道她府邸眾多,早幾年,她去言昳在青州的府邸時,就見過這樣的木匣子。側面有個能把紙張塞進去的狹口。

這裏面都是各地產業、各公司的簡報,還有一些來源不明的消息情報,言昳幾乎每一兩日都會開鎖,掃看一遍。

只是這紅漆匣子兩年不見,越來越大了。

李月緹好奇的伸頭想看她桌子,言昳忍不住笑道:“最稱職的財政記者,這是把消息都打探到我頭上來了!”

李月緹轉身:“你又取笑我了是不是!”

言昳笑:“下個月殿試之後,你便是要正式出入做女官了,放心,我打點好了,李忻也會為你想路子,必然讓你留在京中或金陵任官,不會被發到其他小府縣去。那之後,你還要在觀憑財報做事嘛?”

李月緹幾年前開始供稿的“觀憑財報”是一家以財與政為核心的報紙,因為這家報紙之前曾經詳實報道過言昳手下重竹茶葉的“金茶謊言”,言昳關注過一陣子。

言昳作為商人,掌握報刊業很重要,她有些時候賺的就是信息差的結果。當時言昳自然不爽揭老底的觀憑財報,想要去買下這家報社。

後來她發現裏頭很多記者、編者都是在各府縣戶部商科任職過的不得志卻又懂行的士子,背景不深懂得多。甚至連扒她的重竹金茶的內幕,都是找幾個記者,去做了炒茶工,在蒸汽機車旁燙的臉紅皮裂的幾個月,才寫出來的真相。

這家報社規模不大,言昳想弄死也很輕易,但她又覺得觀憑財報存在也很有價值。她還是投資了這家報刊。但這幫極其懂得商賈之道的士子主編們,只允許她購入少量股份,來保持他們自身的獨立。

言昳覺得很有意思,就只偶爾投錢,放著不管。哪怕後來觀憑財報揭了幾次她的底兒,她也只讓自己手底下的其他報業跟觀憑財報對噴,但不再加大持股,也沒宰過他們。

所以當倭患之後,她知道李月緹給自己找的第一份工作,是觀憑財報的記者與撰稿者時,言昳吃驚又不意外。

李月緹早幾年為了跟著她的投資,一直在努力學習,在金陵女子當中,她絕對算得上懂經濟與投資的。而之前,白旭憲死後,討伐公主與韶驊的那篇震天撼地的檄文,也出自李月緹之手,她多年來文筆豈止成熟。

懂投資財經又懂書寫文章,她做觀憑財報的記者再合適不過了。

言昳:“你到了京師,也會給他們在京師的分刊有聯絡嗎?”

李月緹遲疑的點了一下頭:“其實,我算是要在京師的分刊社做管編……而、而分刊這邊,第一個要調查的事,就是有人向晉商大量收購鐵、炭有關。”

言昳拈著袖邊,不避諱的笑起來:“跟我有關哦。你來京師這邊做財經記者,那你是繞不開我的。不過我建議你還是先把最後一關殿試過了,等你去了戶部,查我會更方便的。”

李月緹連忙擺手,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再說我們只是要查探一些事實,也無所謂對錯……”

言昳已經走到桌邊,從袖中掛滿鐵鑰匙的環鐲上,拿了一把小鑰匙,去打開紅漆木匣,笑道:“你可以查,我當然也會對付你了,只是盼著咱倆都別急了眼。我不過是千萬商賈中這幾年發家快一些的那個而已。”

李月緹看她真的不生氣,似乎也沒必要生氣的樣子,松了口氣。

言昳垂眼翻著手頭的賬冊:“你也不是好多年前懵懂了,現在越懂行應該越明白,商貿與資本的模樣,不是任何一個人促成造成的,良心與非良心都約束不住這個怪物本身的冷漠天性,你要是真查出什麽,也別恨我就是了。”

當李月緹知道,這幾年言昳一直在給觀憑財報砸錢,卻從來沒幹涉過他們,她就知道言昳是會不一樣的。

她剛想岔開話題,言昳就重重放下賬冊,跌坐在圈椅上,伸著雙腳癱著,仰頭蠻叫道:“輕竹不是說今日回來的嗎?我受不了了!書房都沒人整理,這幫傻子什麽賬冊都不篩一篩就往我這兒扔!我要輕竹,我要輕竹!”

言昳話音剛落,就聽著外頭月洞窗有人影走過,那人朗聲嬌笑起來:“不知道是哪家主子,又在這兒撒潑呢。前些日子我可是不想出去灰頭土臉的去察哈爾辦事,還非逼我去十幾天。”

李月緹轉頭,就瞧見輕竹走進來。

她是寬平瘦肩細柳腰,人側面看削薄的跟張紙似的,臉上有些星點的雀斑,杏眼菱唇,不算太好看,可站在那兒,就有股讓人不敢得罪的聰明通透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