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夜奔(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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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光遠找到言實,花了很大的功夫。

從金陵出發,一路快馬到達寧波並不難,他到了寧波水師的駐紮地。說明來意後,軍營中的人不怎麽信賴他,但也說,言實將軍現在並不在寧波,但他不能透露言實將軍具體去了哪裏。

寧波水師軍營的士兵看這少年只道一聲“知道了”轉身就走,嘴裏嘟囔道:“知道什麽呀?言實將軍的行蹤都是軍事機密,我們都不知道,怎麽可能讓你知道了?”

不在寧波,那料想大概率去了鹽城附近,迎擊倭地軍隊。

倭地軍隊的優勢都在戰艦上,他們做亂屠殺後不可能會留在鹽城,必然會回撤或緊接著做亂沿海其他府縣。

山光遠太了解整個江南沿岸各個大小港口的水深,寧波水師最主要的戰船是宣隴一十九年與二十三年出產的峰巖寶船,能夠容納這種級別吃水的大船靠岸的港口,在寧波到鹽城之間,只有兩座港口。

山光遠幾乎沒有休息,馬不停蹄的往那兩座港口敢去。

第一座是東台河附近的川水港,另一個是鹽城附近的大豐港。

這兩個港附近連官道都沒有,也沒有修建特別正規的碼頭與機構,只會在一些軍事海圖上標注出來,山光遠一路上大半的路都是在沒有燈的山中野路行進,他從一處農莊順了一把斧頭,沿路一邊砍著低矮的樹杈灌木,一路艱難前行。

他行路倒很有經驗,該如何節省體力和口糧,摘取哪些雜草給馬做暫時的馬草,如何在嚴寒雪災中保持體溫。他只在兩個早晨爬上樹,休息了片刻,幾乎是日夜兼行。

第一處川水港他撲空了,就往大豐港走,這裏就離倭人襲擊的戰區太近了,路上不知道有多少流民百姓,路邊甚至都有大批逃出後因為受傷過重而死的屍體。

就那麽堆在路邊在,落雪中被凍成一座雪白的墳丘。

有些小村落裏,擠滿了從鹽城逃難出來的百姓,衣衫襤褸的抱在一起,滿臉茫然。

在夜晚,他接近了大豐港附近,他終於看到了水師後勤在岸上的營地,和風中渺渺的白煙。

他遠遠的嗅一口,是熟悉的軍中大鍋飯菜的氣味。只是在這些飯菜中,還有一股更熟悉的……屍體腐爛的氣味。

山光遠到達的時候是夜晚,他沿著海岸往紮營地趕,終於看到了氣味的來源。

海岸邊,明明沒有礁石,卻有著黑暗中輪廓依稀的起伏,堆疊或平鋪在漫長的泥灘塗上。山光遠的馬蹄聲與海浪聲,是這裏唯一的聲響,他手中的馬燈低垂幾分,光暈像是紗衣,拂過數個趴在沙灘上的發髻與脊背,哪些曾經潔凈或歡笑的臉上,纏滿了綠色粘稠的水藻。

那是鹽城海域因建廠而泛濫的滸苔。

數個屍體被海風與漲潮堆疊在一處灣口,堆高後支棱出來數支折斷露骨的手臂與腿腳,像是一塊嶙峋的望海礁石,掛滿了軍靴、布帛與手鐲。

山光遠馬蹄緩慢,惡臭、海風與燒焦的氣味,凝固在本應該最清新的海岸。

他往外看,終於看到了很遠的海平線,似乎有一些細小的光點,應該是離岸邊有一段距離的寧波水師的艦隊。

他沒有以袖掩鼻,只是將馬燈掛回馬頸下,輕踢馬腹。馬燈搖擺,某只半埋在泥灘卻指尖向天的手擦著馬腿而過,手指上的銀戒指,在光暈下明亮的一閃,隨著馬燈移去,再次灰暗爛臭在無人的海岸邊。

山光遠知道言將軍選在這兒紮營也是沒辦法。

畢竟這裏吃水足夠,還靠近一處不受汙染的內河,只能勉強容忍因洋流和海風匯聚的屍體了。

當他到營地,守衛軍營大門的守衛以為是寧波軍營來的信使,卻沒想到是一個尋常人家少年騎著馬靠近。

守衛警告閑雜人等不能靠近後,那少年還在接近,營樓上的槍手擡起手中的燧發槍,對準少年。

而那少年擡手,竟然遠遠的比劃了一個“友方”的旗語姿勢。

營樓上的士兵一怔,少年已經靠近了營門,開口就道:“我是南直隸按察使白旭憲家奴仆,有要事回報言實將軍!”

少年聲音有些低啞,營門處的火盆的光姍姍來遲的移到少年的身量和半張臉上,他抓著馬韁的兩只手骨節分明,粗糲幹燥,一瞧便覺得不像是少年,而像是一個有閱歷有風霜過的爺們兒的手。

守衛擡眼看他,只看見他鼻梁在臉上投下濃重的陰影,雙唇緊抿,雙眼隱匿在橙紅色火光外的幽影夜色裏,波瀾不興的看著他:“有要事匯報言實將軍。”

守衛被他那雙眼裏的深邃堅定震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你怎麽知道此處營地!”

這是一場對倭人艦隊的奇襲,言實將軍紮營此港的消息,連寧波水師中的大軍都沒幾人知道。

少年皺起眉:“尋來的。我去過川水港,不在那裏,只能在此處了。若言實將軍在船上,那言元武在不在?此事你耽擱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