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咬狗

言實站在甲板之上, 將手中的單筒望遠鏡對準遠處。

本應該讓商船來往的江口,被他們的艦船短暫的封鎖住,只有小噸量的商船可以通行。

柏沙·馬丁浩浩蕩蕩的船隊被逼停在了海口處, 他們多次對對方請求通過的要求不予理會, 對對方的來使也拒絕接見,柏沙·馬丁眼看著跟大明王爺約定的會談日要到了, 卻被人無理的拒絕在長江口岸, 也怒了。

海平面遠處, 艦隊列陣, 船帆如幟, 柏沙·馬丁的艦隊距離太近了, 如此挑釁且劍拔弩張的距離下,論誰多往前一些, 都可能到對方的炮彈射程之內了。

有些年輕的水手似乎有些怕。

但言實卻很平靜,對副官道:“只有十七艘是有炮台的戰船, 而且有四五個還都是單炮台的。其余的都是用來撐門面的商船。還是按計劃,若是對方有來使靠近, 咱們這次就讓他上船, 但就只管拖住他。”

副官應聲, 被寒風激的縮著脖子道:“都已經進了臘月,真不想打仗。明兒就是臘八了,估計咱們的臘八粥要在船上喝了。”

言實卻笑了笑:“不一定。”

副官驚訝,寧波水師都出來列陣了,難道還能在明天之前收兵嗎?

另一面,在金陵城一處不起眼的教會醫院中,豪厄爾正撐著身子對穿衣鏡打著領結,絲綢的花邊襯衫緊緊勒著他的胸脯, 他紅色的頭發因燈燭而黯淡。

豪厄爾努力站直身體,讓腿上的傷不會影響到自己的站姿。

他順著穿衣鏡旁的窗子往下看,外頭寂靜的夜路上偶爾有車馬駛過。那位大明王爺為了避免暴露他的行蹤,只將護衛安插在了周圍的隱秘處。這家教會醫院在大明建立有百年了,規模不算大,既沒有墓園也沒有廣場,就只像個城區中的穹頂玻璃花窗的大宅一般,鐵尖玫瑰葉圍欄外就是賣酒買肉的街巷。

豪厄爾這些日子藏匿在教會醫院中,手下還有八九個最得力的自己人在教會中,也足以保護他了。

正這時,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他住在教會最頂層的隔間中,位置隱蔽,連普通的樓梯都無法到達這裏,能來的除了手下、修女長,就只會是那個來照顧他的年輕修女了。

門推開,十八九歲模樣的東方女孩一身黑白雙色修女衣袍,面龐被白色兜巾襯的粉若桃花,在穿衣鏡中對他羞澀一笑低下頭去。她手中端了一盆水,轉身放在了旁邊的洗漱架上。

房間上挑空著高高穹頂,是復雜的木制支撐柱結構,幾扇聖母像彩繪玻璃窗子,透著斑斕的月光。

年輕的修女聲音如上等的勃艮第酒杯被銀叉敲過般柔和微顫,她用簡單的英文問道:“豪厄爾先生,您需要修剪胡須嗎?”

豪厄爾是個不好伺候的暴脾氣,教會千挑萬選,選來了一個會說幾句英語,又懂得廣東話的年輕修女前來照料。

聽說她是被遺棄的孤女,由教會醫院養大,所以會說一些英文。看她祈禱時候的虔誠模樣,也確實像是從小就信奉基督。

豪厄爾很喜歡東方女人的嬌小柔弱,溫柔體貼,所以在各地都有過很多姬妾,甚至也經常帶著航海跑船。

而這個年輕的東方修女照顧他這十幾日來,那股子溫柔如水,照顧人的細致入微,連豪厄爾這樣見多識廣的都覺得飄飄然。

豪厄爾挪動了幾下,用英文道:“冬,先幫我把煙點上吧。”

被他叫做“冬”的年輕修女點頭,熟絡的從腰間小包中拿出一個瓷瓶,瓷瓶中裝著幾團味道濃重的棕黑色油膏球。她拿過油燈、細棍和那油膏球,點起一小團火,將油膏球粘放在了豪厄爾手邊的煙杆頂端。

他抽的當然不是煙草,而是鴉|片膏。

豪厄爾坐在床腳的穿鞋凳上,將煙杆銅頭靠在油燈上,頓頓吸了幾小口,等待著腿傷的疼痛褪去,修女溫柔的扶住了他的後背,讓他半躺著。

豪厄爾知道今夜的關鍵。

他個人幾年來的謀劃,竟然跟大明王爺的計劃撞在了一起,怎能不是上帝保佑。過了今日,他便再也不是私生子,他會成為繼承代理人位置的新貴!

他慢聲用愛爾蘭口音的英語喃喃道:“很快,槍就要響了。我的人已經在他身邊潛伏了三年了,三年了啊。他不想想,他在越南跟妓|女吃住,我卻在大明觥籌交錯做生意。他這些年失去了幾乎所有的殖民地,我的茶葉生意卻舉足輕重。”

修女半跪在他身邊,恭順的替他拿著煙杆,目光柔若月色。豪厄爾忍不住擡手想摸向她臉頰,卻覺得自己手若千斤重。

怎麽會……突然這麽累……?

豪厄爾眼皮子打戰,心裏卻一瞬間驚惶起來:用鴉片膏有幾年了,對自己的量很有把控,怎麽會這樣,是大煙膏裏被加了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