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投資(第6/8頁)

言昳點頭:“其實一年大豆的產量,都是差不多固定的,現在未來三個月出產的大豆被我這樣的玩客預定走了,真的需要釀造醬油、制豆制品甚至是作飼料的工廠,想要買大豆,就只能從我手裏買了。”

“可要是快到交貨期的時候,大豆價格暴跌了呢?”

言昳吐舌頭:“那我就完蛋了。我肯定是不能交割貨物的,我付不起那個倉儲的成本,到時候只能把我這些票,賠錢賣給那些需要大豆的工廠。我什麽也沒撈到,就會賠的傾家蕩產。如果賠的太多,甚至超過了我的保證金,這個交易所就會替我強行收繳票並賣出。到時候我定金、保證金全都不在,就可謂一窮二白,身負債務,甚至銀行內的存款也都需要被抵押出去。”

李月緹終於盤算明白了:“……這就是金額大的離譜的賭博!”

言昳:“差不多。只是我不靠運氣,不靠出老千。我有我下注的理由。”

李月緹驚奇:“你知道大豆會漲價?”

言昳笑了笑:“為什麽有人敢賭譚裁縫的衣裳為什麽會漲價?原因有可能是那人知道給譚裁縫提供原料的布料廠,即將大幅漲價;有可能是有人特意送給公主穿上,讓譚裁縫的手藝一炮而紅,一衣難求。前者是訊息。後者是操作。”

李月緹:“那你是……”

言昳:“目前是前者。”

最近這些年,大明物價起伏離譜。她前世知道自己童年時候災年不斷,之前在李月緹那兒看報紙的時候,也看到了旱災的記事,說是黃淮、冀晉與山西等地受旱嚴重。在靈谷禪寺附近詢問店家時,也能大概得到些端倪。細想一番便可知,這都是夏季大豆的產地,受災後產量會陡然降低。大豆作為最重要的副食之一,價格必然瘋漲。

李月緹垂下眼眸:“你說咱們這樣,算不算是把價格拱高了,禍害了人?”

言昳皺眉:“那說明你沒聽明白。”

她買賣期貨,並不是囤貨高價,更不是“倒掉牛奶”。她沒有幹涉到供需市場,大豆總是要漲的,只是一般大豆漲價,是有貨的賣家賺大錢。但在災情之前,賣家無法預測大豆價格,為了更保險,他們選擇以固定價格的未來訂單這一形式,犧牲可能的利益,增加一道保險。而言昳有眼光的期貨交易,就相當於是單純買賣市場上賣家應該獲利的部分,握進了自己的手裏。

言昳想了想,努力給她解釋了幾句:“這次不是。”

李月緹大概明白了些,她終於松了口氣,撫著裙擺道:“我願意賺錢,可我有時候,不願意讓那些農民受了苦。”

言昳半晌道:“……不會的。”

但真的嗎?這個弱肉強食的混亂大明裏,每一個強者的誕生,都會以各種迂回的方式,轉嫁在底層人身上。

李月緹聽她說“不會”,露出一點寬慰,但言昳卻後悔了。李月緹受過太多欺騙了,她不太願意再騙她了。

言昳轉過臉來:“不,我應該提前告訴你,你要是想做‘清流’,就該回家去,我們玩的遊戲會一步步升級的面目全非。”

李月緹怔怔地看著她:“面目……全非?”

言昳手指戳著那寫滿阿拉伯數字的字條:“很多投資,都是精美鏤空雕花後賣出去的狗屎。越復雜,越迂回,越精致,越臭不可聞。”她又冷笑:“大明朝爛成這個吊樣還玩資本遊戲,這遊戲裏又牽扯多少打仗的事!細細深究,就知道我們的世界就是一個他媽的大糞坑!”

李月緹被她的語氣嚇了一跳,呆望著言昳不說話。

言昳面上的嫌惡只展現了一瞬,她似乎注意到自己的失態,又垂下眼去勾起了嘴唇,小手托在腮邊,肩膀緩緩松下去:“咱們是要在糞坑裏奮力遊泳的人。罷了,咱們今日還只說買賣大宗貨物。我不買主糧來投機倒把,那操作不好了,才真是有可能禍害出了人命。更何況糧是那些真正的只手遮天的富商們的命根子,我現在動不得。”

李月緹敏銳的注意到:現在動不得?是說她遲早有一天要動是嗎?

她這種憤怒與嫌惡,絕不可能是普通孩子的憤恨,而是洞悉太多肮臟又明知無法掙脫的迸發。

她才九歲,她仿佛有過太多前塵過往。她見過什麽?經歷過什麽?

李月緹半晌舒了一口氣:“我以為你說的賺錢,是會去做買賣。”

言昳坐在涼亭的石凳上,兩只腳都夠不到地面,她晃著小腳,面上恢復了笑意,看向李月緹:“制造也很重要,這是能以商貿要挾政治的前提。但只搞制造販售,就像是人世間行走只有一條腿。沒我這樣的投機倒把的另一條腿撐著,遇見一點坡都容易摔倒。”

李月緹越聽越心驚。她到底給自己謀劃了多少步,甚至提到什麽以商貿來要挾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