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亦秋一點也不想和幽硯說話,哪怕解除了禁言,她也只想在角落裏靜靜待著。

她總是因為一些奇奇怪怪的原因,特別特別不想和幽硯說話,所以就連她自己都數不清,這到底是她不想和幽硯說話的第多少次。

可不和幽硯說話的日子,她也確實沒有其他可以說話的地方。

這幾日,江羽遙從早到晚都守著洛溟淵。

她說她怕,怕洛溟淵醒來時身旁沒個人陪著,一個人會想不開。

這樣的擔憂並不是沒有道理。

在那種情形之下,一個十七歲的孩子,不得不親手了結至親之人的性命,這當中所需承受的痛苦,亦秋連想都不敢去想。

洛溟淵帶著一身傷,連續發了四天的高燒,這要換做常人,只怕是挺不過來了。

萬幸,他就不是個常人,燒在第四天的晚上漸漸退了,待到第五日清晨,可算是清醒了過來。

洛溟淵醒過來後十分安靜,喂什麽吃什麽,換藥時扯著傷口,也只是皺皺眉頭,全然沒有吭聲。

這樣的安靜,比起大哭大鬧,更讓人感到擔憂。

當天晚飯過後,亦秋對幽硯說,她想去安慰一下那個小豬蹄子。

幽硯想都沒想,便爽快地「嗯」了一聲。

亦秋本以為幽硯會隨她一起去,可她一步三回頭地走到了洛溟淵的客房門前,依舊沒能等到幽硯走出房門。

那個鳥女人,估計是不太喜歡那種任何話語都顯蒼白的場景吧。

為亦秋開門的是江羽遙,她剛為洛溟淵換好了藥,此刻正打算下樓清洗染血的衣物,見小羊駝來了,不由得彎了彎眉眼,眼底浮現幾分感激。

江羽遙為亦秋讓了個道,輕聲朝屋裏說了句:“小羊來看你了。”

說罷,回身揉了揉亦秋的小腦袋,低聲道:“我先下去一會兒,你看著些。”

“嗯!”亦秋點了點頭,在目送江羽遙離去後轉身走進了屋子,後腿一蹬,合上了房門。

躺靠在床上的洛溟淵望著她,她亦仰著脖子回望著洛溟淵。

一人一駝,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愣是沒能說上一句話。

亦秋不由得尷尬起來。

她回思過往,才發現自己平日裏在網上敲鍵盤全都只是為了與人「戰鬥」,她這輩子滿打滿算活了二十八年,還真就從來都不懂怎麽安慰人。

今時今日,面對著這樣一個痛失至親的少年,她是看在眼裏,疼在心裏,著實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以往看小說的時候,看見特別淒慘的人物,總是很想穿進書裏給予他們一個擁抱。

可此時此刻,她真在書裏了,卻又發現自己把所謂「安慰」想得太多簡單。

首先,她一只羊駝,給予不了一個人類擁抱。

其次,她若不是羊駝,亂抱別人的男人好像也不太合適。

亦秋想來想去,最後慢吞吞地走到床邊,道:“喂,小豬蹄子,好點兒沒?”

“嗯……”洛溟淵低聲應著,許是燒久了,嗓子有些嘶啞。

“那個,嗯……要不,要不你……”亦秋猶豫了半天,似下定了什麽決心,伸長脖子,將腦袋湊到了洛溟淵面前,擡眼道,“你揉揉我?”

“啊?”洛溟淵不由一愣,眼底寫滿了詫異。

“我很軟的,主人心情不好的時候,只要揉揉我她就開心了!”

亦秋認真說著,“小豬蹄子我告訴你,我比你歲數大,被你揉我很丟臉的!你別不識趣啊,我只給你揉一次,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洛溟淵猶豫片刻,遲疑地伸出了手,輕輕揉了一下小羊駝毛茸茸的腦袋。

末了,他將手縮了回去,老實巴交地沖小羊駝笑了笑:“謝謝……”

亦秋來到這個世界,就沒被幾個人揉過毛,在她的印象中,每個人的手都是不一樣的。

幽硯的手,永遠那麽冰涼,卻又如絲綢般柔滑。

朝雲的手,溫暖柔和,好似春天的風,予人心安。

江羽遙的手,像花葉拂過,纖細而柔軟。

那些路上的孩子,則是手掌小小的,肉肉軟軟的。

這小豬蹄子,卻和所有人都不大一樣。

他的手掌比較大,常年幹著粗活,上面生滿了繭子,觸碰起來有種說不出的厚重感,給人的感覺,怪踏實的。

“從前真是誤會你了。”亦秋不禁感慨。

“誤會什麽?”洛溟淵問道。

“像你那些同門師兄弟一樣,怪看不起你的。”亦秋說。

“哦……”洛溟淵想了想,低頭道,“那也不算誤會吧,我確實挺沒用的。”

“你這小豬蹄子,不能這麽想啊,人生在世,最不該妄自菲薄!”

亦秋說著,搖頭晃腦地說教起來,“人啊,不管活成什麽樣子,都一定要自憐自愛!要是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旁人憑什麽看得起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