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幽硯向她保證,往後定不會再允許誰去欺負她,她姑且信了,不過信的並非那張騙人的嘴,而是“打狗也要看主人”這句話本身。

在進入這本小說之前,亦秋不過是個奔三的社畜,日子過得渾渾噩噩,根本沒歷過什麽大風大浪。

正因如此,不管她再怎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也很難藏住心裏那份恐懼,更別提她身上還帶著死人的血了。

血味雖淡,卻是近在鼻尖,擾得她一顆心直發憷,偏又半句也不敢抱怨,只敢慫在墻角,靜待“主人”發話。

幽硯凝視亦秋片刻,最後上前抓住了她的一條前腿,在她忽然拔高的驚恐呼聲中,以疾行之術,將她帶至了城外不遠處一條靜謐的小溪邊。

而後,反手扔入溪中。

掉入水流那一瞬,亦秋本能撲騰著站了起來。

溪水清且淺,僅是沒過了小羊駝的半截身子,她於溪水中瑟瑟發抖,清涼的溪水打濕了她的皮毛,與此同時,也緩緩將她從方才那來勢洶洶的恐慌之中一點一點抽離出來。

她雖是被幽硯丟進來的,可這一摔似被靈力護著,並未將她摔疼,甚至不曾嗆上一口水。

此處靜且幽深,愈漸西沉的斜陽,似想在燃盡之前最後一次抱擁這個世界,它將余熱盡情釋放,穿過層層綠蔭,灑下了影影綽綽的光點。

有那麽一瞬,亦秋甚至感覺,這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兩人。

不過很快她便反應過來,自己根本算不得“人”。

“我太難了。”亦秋於心底抱怨著,逃避似的將身子整個沒入水中,只在水面留下了一個小小的腦袋。

或許是因為心虛,她的視線飄忽得厲害,往哪兒看都顯不自在。

可幽硯沒有發現她的異樣,又或者,其實幽硯發現了,只是並不在乎。

剛才……自己的表現應該很糟糕吧?

大反派為她出手殺了人,她這個受到保護的小寵物卻被嚇得渾身發抖,只怕是要被反派往心裏記上一過了。

亦秋心不在焉地搓洗著身子,目光卻不自覺往旁側偏移。

她小心翼翼朝幽硯瞅了一眼。

那個殺人不眨眼的蛇蠍女,此刻正蹲於溪水上遊,清洗著染血的長鞭。

那如墨的長發,僅用一枝木釵隨意綰起,一襲白衣似憑雲而織,衣擺輕紗不經意為流水所濕。

吹雪之上那抹紅,如濃墨遇水,緩緩暈開,自幽硯白皙而纖細的指縫間悄然溜走。

血色淌至亦秋身旁之時,已然快要消散無蹤。

亦秋怔怔望著眼前之人,入了迷似的,如何都挪不開眼。

太過美麗的女人,往往都很危險。這句話放在幽硯身上,貼合度更高。

是她,逼得女主再不入能輪回,成為了一個被仇恨與執念永世折磨的地縛靈。

是她,騙得男主一步步走向黑化,痛失所有墮入魔道,為仇恨牽引,與天帝父子相殘。

沉穩而又強大的女二,明知她真實面目卻拿她束手無策。為人處世心狠手辣的女三,也因一己私欲被她玩弄於股掌之間。

這個女人,會演得很。

在她心裏,人人皆可騙。在她命中,沒有誰能令她心軟,也沒有什麽能讓她在乎。

亦秋不禁去想,那傻逼作者在創造這個人物之初,怕不是將除良心以外的所有東西都給了她。

說起來,幽硯在陌水城最熱鬧的茶樓裏殺了人,陌水乃是仙麓門負責守護之地,山上修士應會來找她麻煩才對,這會不會導致劇情發生什麽變化?

比如,提早暴露身份,幽硯就沒法以小白花的身份接近男主,獲取女主與仙麓門的信任了!

想到此處,亦秋一下就支棱了起來。

她很快洗去身上血跡,小鹿似的蹦跶上岸,用力甩了甩身上的水,便朝那正坐在樹下閉目養神的幽硯走了去。

輕盈的步子,踩得溪邊碎石作響,幽硯亦緩緩睜開了眼,目光不辨悲喜,只那麽靜靜望著她。

小羊駝此刻濕漉漉的,絨毛緊貼著小小的身子,隱隱透著幾分粉嫩,看上去卻是又瘦又癟,醜巴巴的,全然沒有平日裏半分可愛,眼睛卻是分外明亮。

“主人……”亦秋這聲主人喊得那叫是一個細聲細氣。

話音剛落,她便認真觀察起了幽硯的面部表情,試圖借此看出這位大反派此時此刻心情如何,適不適合談正事。

幽硯見亦秋這謹小慎微的模樣,不禁輕笑了一聲,淡淡說道:“想說什麽直說便是,不必如此吞吞吐吐。”

亦秋當她失了耐心,連忙點了點頭,認真思索道:“主人今日在……啊,為我在陌水城中殺了人,想必仙麓門不會坐視不理,他們會不會來……會不會來捉我們呀?”

最好是來捉人,然後她在邊上拱火,旁觀幽硯與仙麓門大打出手。

如此一來,幽硯就沒法成為男女主的朋友,沒法暗中搞事情,也再沒法制造男女主之間那些不必要的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