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難怪彌羅情報網沒有收到南鄀使者團任何消息。

因為帶使者團的是皇兄,彌羅山莊在南鄀那邊的探子都是南鄀人,心向南鄀,不可能將南鄀皇帝去北寧的消息傳給北寧這邊。

但凡消息傳遞途中泄露一點,被有心人得知,皇兄都可能有生命危險。

而皇兄身為一國皇帝,自己的人也不是吃幹飯的,只要他想,躲過北寧這邊的眼線雖難,但不是不可能。

那封回他說娶皇嫂的信,是騙他的,為了麻痹他,防止他提前得知,在南鄀境內叫人出兵攔住他。

畢竟邊關都是他的人。

謝才卿一瞬間想通所有,臉色發白,轉頭欲走,大殿裏禮部尚書高聲喊道:“狀元郎可算來了!”

他這一聲如雷貫耳,一時大殿裏所有人都看向了門口的謝才卿。

謝才卿腳步徹底頓住,渾身僵硬。

隔著三個多月的日子,江懷逸猛地瞧見江懷楚,見他不過來打招呼,居然還想逃,臉色越發陰沉,冷冷看著他。

謝才卿背著身都覺得如芒在背,頭皮發麻,呼吸微微急促。

從小被管到大,他對皇兄的懼怕刻在骨子裏。

禮部侍郎以為他是怯場,拉著他袖子就雄赳赳氣昂昂地往裏走。

坐著的南鄀使臣看著進來的清雅若神的男子,愣了愣,原本有些自矜的神色霎時消失了,面色不善。

禮部尚書笑道:“這位是峻州西城的謝才卿,新科狀元郎,你們南鄀消息八面靈通,應當聽過,他在峻州名氣可不小,峻州的百姓總說謝才卿比你們端王還才貌雙全,真是胡說八道沒見過世面,令你們見笑了。”

南鄀的一個臣子騰地就要起來,被身邊人按住,咬牙切齒笑道:“我們端王喜靜風雅得很,平時想見一面都難,哪像狀元郎長袖善舞,被人叫著就過來笑臉迎人啊,是沒法比……”

“……夠了。”江懷逸厲聲打斷他。

葉銘愣了下,大寧拿個破落狀元郎也敢和他們血統高貴、光風霽月的端王比,聖上為何不讓他說,反倒喝止他?

江懷逸眼也不眨地盯著江懷楚。

謝才卿額上滲著薄汗,佯作鎮定,禮部侍郎得意洋洋地讓他坐到了江懷逸的側對面,距離之近,謝才卿一伸手臂就可以碰到江懷逸。

江懷逸一語不發地打量著他。

謝才卿低垂著眼簾,在他的注視下,不自覺並攏雙腿,腰背直挺,鬢發微濕。

三月未見,眼前人不像之前那麽單薄清瘦了,瑩潤了不少,氣質也有細微變化,少了絲清冷純澈,多了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像是雪白而過於名貴的畫卷,被人點綴上了不知名的顏色,再也無法像從前那樣不染纖塵,讓人望而卻步、自慚形穢。

江懷逸的唇角拉到最低,他的弟弟他化成灰都認得,變了一點兒都難逃他的眼睛。

變了,不再是他的江懷楚了。

洗都洗不幹凈的變化,那個人的痕跡,深到了氣質裏,浸到了骨血裏,乍看不在,又無處不在,再也回不去以前的弟弟。

袖中手越攥越緊,手背上的青筋幾乎要沖破皮下爆出,二人面上卻還算和諧,你一言我一語,幹巴巴地說著,全程都是江懷逸在冷冷審視謝才卿,像在仔細搜索自己價值連城的璧玉上的碎裂細紋,判斷他到底被毀壞到了什麽地步。

謝才卿低垂著眼,渾身緊繃,生怕被皇兄發現一點蕭昀殘留在他身上的東西,掛玉、吻痕、還有可能他不知道卻壓根藏不住的東西。

別人不大瞧得出,只有他知道,皇兄面上還算得體,其實在崩潰爆發邊緣。

氣氛壓抑沉悶得厲害,明眼人都瞧得出,這南鄀男子故意威壓年僅十八的狀元郎,簡直不把他大寧放在眼裏。

謝才卿應對得十分得體,也沒露怯,只是再沒了以往的巧舌如簧,規規矩矩、乖乖巧巧的,惹人憐愛,讓人聯想到家中還未加冠的兒子弟弟,心中喜歡得緊。

大寧朝臣義氣,不忍狀元郎被敵國這樣欺負,很快就拉了他起來,叫他在一邊等著,自己又和南鄀使臣杠上。

從大殿出來已經天已經黑了,謝才卿憂心忡忡地走了一段兒,一只手忽然握住他手腕,把他拽到了僻靜處。

腕上力氣大得驚人,絲毫不容他掙紮,謝才卿吃痛擡頭,對上一雙幽深的眼睛,霎時沒聲了。

“……皇兄。”謝才卿貼著墻跟後退了兩步。

江懷逸注意到他下意識的小動作,冷冷說:“這兒圍著的都是我的人,敢跑或者再對我用迷藥,我直接敲暈你綁回去受罰。”

謝才卿捏著迷藥的手一頓,想著皇兄說過他敢來北寧就打斷他的腿,如今他不僅來了,還和蕭昀不該幹的都幹了,一時一陣腿軟,顫聲道:“皇兄……你來怎麽不和我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