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真的是棗子!”小語凝高高地仰起頭,指著掛在枝梢一顆顆棗子興奮地叫:“魚魚,你看那邊,那邊的棗子多!”

“你等著,我去摘。”謝予安將衣擺撩起往腰帶內一塞,拍拍手準備去摘棗子。

棗樹又高又大,他站在樹下尋了個好爬的位置,準備爬上去,可才一用力腳下頓時一滑——

“魚魚小心!”

“啊!”

“妧妧妹妹!”

謝予安呼吸漸重,直到緊握住木匣子的手上傳來疼痛,他才猛然回過神來。

當年那顆棗樹下是一道溝壑,因為有枯枝遮著,他們誰也沒有發現。他一腳踩空,是妧妧拉住了他,結果她卻自己掉了下去,頭磕在了石頭上。

愧疚和自責讓他喘不上氣,那是他最不願意回想起的往事,很長一段時間裏,妧妧滿頭鮮血昏迷不醒的模樣,幾乎成了夜夜困纏著他的夢魘。

傾雲軒。

夏雲從院墻邊的草垛上抓住了一只鴿子,“膘肥肉厚,烤了吃正好。”

他嘴上這麽說,手卻熟練地取下了綁在鴿子腳上的信,朝書房走去。

謝蘊清站於書案後,身著石青色寬袍,腰間未系絲絳,連握筆沾墨的姿勢都顯得散漫懶怠。

夏雲進去時,恰巧筆尖的墨汁滴在白潔的宣紙之上。

謝蘊清淡道:“斬卷了。”

夏雲頭皮一緊,不會是要賴他頭上吧!

落筆,運勢,那墨點就渾然在了畫中。

謝蘊清頭也不擡,“什麽事?”

“有信來了。”夏雲將紙卷遞上前。

謝蘊清單手展開紙卷,看過之後輕閉起眼,執筆的手微擡,筆杆點在額前,須臾過後,復又睜眼。

夏雲看著他書寫,看似漫不經心,灑脫風流,可落成的每一筆都極具鋒芒,筋骨盡顯。

待墨幹的間隙,謝蘊清繞過書案走在了窗欞前,金絲楠木的長案上放著鳥籠,籠內的金絲雀叫聲清靈婉轉,悠揚動聽。

謝蘊清拿著烏木勺,鏟起谷子一點點的往籠裏送,神色專注。

又逗弄幾許,才道:“二少爺沒去顧府。”

謝蘊清語氣平平,並不是疑問,而是在陳述。

“少爺英明,確實沒去。”夏雲拍馬屁的功夫已經練得爐火純青,張口就來。

謝蘊清看了他一眼。

夏雲不敢再賣乖,咳了咳道:“為了這事,昨夜老爺還與夫人還起了爭執。”

謝蘊清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眼眸透出入骨的涼薄,“母親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厚顏無恥啊。”

夏雲一驚,沒敢吱聲。

謝蘊清忽而一笑,“二弟這回倒是沒讓我失望。”

夏雲分辨著他的笑容裏有幾分真,許久才確定他說的不是反話。

夏雲心中更為不解,難道不應該是二少爺去見了齊大人的千金,才算遂了少爺的心意嗎?

他將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可這麽一來,豈不是與少爺所想背道而馳了?”

謝蘊清只笑不語,繼續逗弄著籠內的鳥。

謝予安站在了空落落的傾雲軒內,環視了一圈,“怎麽連個人都不見?”

他負手往裏走去,“大哥。”

“是二少爺。”夏雲上前收起了書案上的信紙。

謝蘊清扔下烏木勺,漫不經心的撣了撣指尖,走了出去。

兩人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吃茶閑談。

謝予安心事重重的嘆道:“還是你這裏清凈自在。”

傾雲軒除了夏雲以外就只有幾個灑掃的婆子,以往伺候的婢女也都被謝蘊清與喜靜為由,趕了出去。

謝蘊清淡笑道:“你此刻不是應該已經去了顧府,怎麽反倒來了我這裏?”

謝予安皺眉,“你也知道母親給我安排的荒唐事了?”他端起茶盞灌了一口,卻被燙口的茶水燙的臉都變了形。

謝蘊清看著被重重擱下的茶盞,掀起眼皮,“母親此舉,也是為你為謝家著想。”

“難道大哥也認同母親所為是對的?!”謝予安驀然拔高了聲音。

謝蘊清卻平靜地反問他,“母親所為又有哪裏是錯?”

謝予安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心裏生出怒意,旁人這麽說就罷了,可大哥竟然也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也覺得我不應該娶妧妧?還是應該委屈她,讓她做平妻?”謝予安搖頭,一字一句道:“絕不可能!”

面對謝予安連聲的質問,謝蘊清反倒笑了起來,“你有如此決心,我也就不擔心了。”

謝予安一愣,還有些怔懵,“大哥的意思是?”

謝蘊清掀盞飲了口茶,嘴角微挑,“妧妧心思純稚,又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在蘇府就不曾受過半分委屈,而你娶了她,便也是要一生體諒相護的。”

“昨日你能在母親的面前這般護著她,往後必然也能不懼任何流言蜚語。”

謝予安聽著謝蘊清的話,剛才還無比堅定的心卻忽然動搖了起來,大哥說的不錯。說好聽了,妧妧是心思太過純稚,說難聽了就是遲鈍,癡愣,恐怕一輩子也就只能這樣了,他連想從她身上得到同等的感情都是妄想,而他心中的煩苦也無法說與她聽,或許就如母親所說,他要操持她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