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煉獄重逢(九)

這一刻,震驚的齊樂人完全把心情寫在了臉上,這份驚訝和愕然傳遞出了一個錯誤的訊號——寧舟的手顫抖了一下,猛地松開了。

“等等!”齊樂人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趕緊又握住了寧舟的手,“我只是有點驚訝,我沒有不願意的,我、我很高興。”

這份喜悅是誠摯的,雖然齊樂人覺得這進度太快了些,但意外的,他並不想拒絕,而是覺得這樣也挺好。他們已經經歷了太多分別和折磨,相愛的人就應該在一起。況且他早已收到了寧舟的戒指——一枚在亡靈島的墓碑前,一枚在從樹墓中醒來時他的左手上。他也許願要將這份心意回贈給寧舟——在他寫給寧舟的那一封沒有被收到的信裏。

“真的?”寧舟問道。

齊樂人用力點頭:“真的真的!”

寧舟微微一笑,心裏刹那間翻騰的陰郁瞬間消散,那種無法控制的想要毀滅一切的念頭也再一次悄然沉入了水底。

齊樂人還在看著他,褐色的眼睛裏有些許的不安,但沒有一絲一毫的勉強,這讓寧舟確信,他真的是願意的。

他愛著的人,正同樣強烈雋永的情感回報著他,哪怕神不會給予他們祝福,他們仍然不可分割。

這份認知,賜予了他心靈的寧靜,他的世界終於不再是一片枯萎的死寂,溫暖的陽光照亮了這片荒蕪之地,讓他得以重生。

於是他又拉起他的手,堅定地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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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絡人西莉亞提及的地下賭場位於地下蟻城下城區的偏僻處,軌車不直接連通下城區,齊樂人和寧舟不得不在下城區外下了車,徒步進入。

地下蟻城的混亂在下城區越發凸顯,在上城區的地界中,至少還有基本的秩序存在,街上很少有暴力沖突,但是當兩人進入下城區後,目之所及的世界幾乎是一片地獄:肮臟陳舊的街巷、衣衫襤褸的行人,還有那或是麻木或是惡意的眼神……在街頭巷角的陰暗處,齊樂人甚至見到了好幾具屍體,他們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這種公共場合,仿佛他們是這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空氣裏彌漫著一股似有若無的血腥味,齊樂人在破殼之後五感都增強了,嗅覺敏銳的後果就是他比從前更容易聞到這些令人不快的味道。

沿著西莉亞給予的線索,喬裝打扮後的兩人一路來到了這間地下賭場,站在門邊的瘦小門童偷偷看了一眼這兩位戴著面具的陌生客人,高的那位站得筆直,和這個下城區格格不入,稍矮一些的那位穿著一身誇張的性感皮衣,瞥了他一眼,給了他一個銅幣的小費。

門童趕緊推開門,隨著這扇大門的開啟,門後的那個血腥荒誕的世界由此敞開。

它就像一只貪婪的巨獸,被欲望驅使著,不斷地吞噬著生命。

無論是人類還是惡魔,一旦走入了它的陷阱,被它迷惑,就會失去理智,押上自己的一切,成為一個亡命之徒。

門後的世界是一片深紅的地獄,濃郁的血腥味讓剛剛踏足這裏的人呼吸一滯,這個陰暗的地下賭場的地面竟然浸泡了一層鮮血!一腳下去,那粘稠的血液就濺在了鞋子上,甚至緩緩滲入了鞋中,那黏膩惡心的感覺讓人汗毛倒豎。

瘋狂的呐喊聲在這片陰暗的地下世界裏回蕩著,無論是人類還是惡魔,他們興奮地凝視著賭桌上的籌碼,為了輸贏而瘋狂。

賭場的角落裏還有正在被處刑的的賭鬼,他被剝光了衣服,赤條條地倒吊在屋頂上,幾個低等惡魔一邊大笑,一邊催促他下注:“已經少了一條‘腿’,這次是左腿,還是右腿!”

在被閹割的劇痛中暈死過去的賭鬼被灌進了一碗止痛的藥劑,涕淚橫流地嗆醒了過來,哀叫著呻吟。

一只小地獄犬蹲在血泊中,舔舐著自己的嘴唇,興奮地看著被閹割的賭鬼兩腿間汩汩流出的血液,新鮮的血液對惡魔來說是無上的美味佳釀。

“我押左腿!左腿!押大!這一把一定贏!”被辛辣刺激的惡魔血喚回了神智的賭鬼瞪大了充血的眼球,聲嘶力竭地大喊著。

賭桌上的骰子被掀開,賭鬼狂熱的神情瞬間凝固在了臉上。

惡魔們獰笑著,剁骨刀砍斷了他的一條腿,賭鬼歇斯底裏地慘叫著,卻只能換來賭徒們漫不經心地一瞥,他們嬉笑著,嘲笑著這個輸光了一切的倒黴鬼,渾然不覺得自己每一次下注,都是在向他靠攏。

寧舟皺著眉,這裏荒誕又墮落的一切讓他倍感不適。雖然這並不是他第一次來到惡魔的地盤,也不是他見過最糟糕的地方,但是……

寧舟看了看他身邊的齊樂人,他的臉藏在了半張面具的後頭,露出了緊抿的嘴,從肢體語言來看,他此刻的心情也是一樣沉重緊張。

但是當一個衣著暴露的女荷官向他們走來的時候,齊樂人的神態動作立刻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