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殺戮之種(五)

齊樂人再一次坐上了飛船。

幸好這一次他坐的不是那艘被炸開了一個大洞的飛船,而是審判所自己的飛船,體型更小,速度也更快,造型也……更詭異。就算已經看慣了黃昏之鄉各種蒸汽朋克風格的器械,乍一看到像一只怪異昆蟲一樣的飛行器還是傷害齊樂人作為一個(室內裝修)設計師的審美。

飛船很小,也就直升機內部那麽大,阿爾坐在他對面,兩人之間的距離只有一張不到半米的小方桌。

“為什麽我要被限制行動?見義勇為也犯罪嗎?”被強行帶上飛船的齊樂人憤憤道。

阿爾抱著手臂,眯著眼假寐:“請配合審判所的工作,謝謝。”

“至少你得告訴我原因啊,這麽莫名其妙被帶去警察局我不能接受!”齊樂人說。

“是審判所,這裏沒有警察局。”阿爾閉著眼說道。

“所以原因呢?”齊樂人不依不饒地追問。

阿爾沉默了幾秒,就好像真的睡著了一樣,就在齊樂人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阿爾睜開了眼。夕陽的余暉中,他的眼眸不再是褐色的,而是倒影著那火紅的晚霞,幾如在燃燒一般,可即便如此,他的眼神還是冷的。

“原因?”他喃喃了一聲,環在胸前的手臂放了下來,擱在了桌上,他身體前傾,逼近了齊樂人,雖然看起來是個少年的模樣,但氣勢驚人。這狹小的空間讓齊樂人感到很不舒服,他往後仰了一仰,但沒有避開他的視線。

“如果不帶你走……”阿爾歪了歪頭,露出了一個略顯嘲諷的笑容,“你猜你還能活多久?”

齊樂人的表情凝固在了臉上,後頸的位置再次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他差點要叫出聲來。

阿爾憊懶地靠回了座椅上,看著齊樂人強忍著不安和疑問的神情,似笑非笑地說道:“已經感覺到了嗎?”

“什、什麽?”齊樂人有點慌了,他已經意識到自己遇上了一個麻煩,很大的麻煩。

“它在努力生長,像一顆種子一樣,舒展根系吸取著‘土壤’裏的養分,用力地生長。真是生機勃勃的小東西。”阿爾做夢一般呢喃著,“總有一天它會長出來,變得更強壯,也更貪婪,榨幹‘土壤’裏的每一絲養分,哪怕大地就此枯竭也無所謂,它從不知道感激,也不懂得回饋,它只會掠奪而已。可即便如此,總有人貪圖它的力量,飲鴆止渴地去索求它,直到越陷越深,直到不可挽回。”

齊樂人已經隱隱約約知道了他在說什麽:“殺戮之種……嗎?”

但這怎麽可能?他明明已經讀档了,為什麽還是會被寄生?

阿爾笑了起來,難以辨識是同情還是冷漠,他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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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行器在落日島偏僻的角落降落,齊樂人跟著阿爾下了飛船,前方沐浴在夕陽中的建築群仿佛是中世紀的聖所,以一條排列著石柱的道路為中軸線,兩旁是對稱的白色建築,充滿了宗教的氣息,卻又不是單純的宗教建築群。

他們降落的位置是在中央廣場上,四周零星有幾個人走過,穿著和阿爾一樣的制服,行色匆匆。

阿爾帶著齊樂人向遠處的一個白色建築走去,遠遠看去,那個建築比四周的建築都要高,沿途都是神職者一類的雕塑,以不同的姿勢禱告。齊樂人邁上了台階,擡頭望去,這個依山而建的白色建築巍峨莊嚴,在夕陽中仿佛是一座聖潔的庇護所一般。

一陣海風吹來,微微鹹澀的空氣讓齊樂人打了個噴嚏。

他揉了揉鼻子,一邊邁著步子一邊擡起了頭。

兩個年輕的男人從審判所中走了出來。

走在前面的那個有一頭黑色的長發,他穿著和阿爾相似的制服,外面還罩了一件黑色的長風衣,不遠處的海風吹來,他的長發和風衣一起飄起,露出修長潔白的脖頸和漂亮得男女莫辨的臉。

“BOSS。”阿爾站直了身,低頭叫了一聲。

那人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兩人,冷淡地應了一聲,然後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

齊樂人卻愣住了。

不是因為剛才那個男人,而是因為走在那人身後的寧舟。

寧舟在齊樂人身邊停了下來腳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落日柔和了他的面容,也柔軟了他的眼神,可齊樂人知道,這刹那的溫柔只是光線帶來的錯覺。他清楚地記得,曾經寧舟不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的,那時的“她”靜靜地看著“她”,就好像看著世上最珍愛的瑰寶,而如今同一雙藍眼睛裏那燃燒著的愛意已經現實無情澆滅,甚至終將被時間凍結成冰。

停在寧舟肩上的大黑鳥咕咕叫了一聲,好似不忍看這對陌路人,拍著翅膀飛向了大海和夕陽。

寧舟低下頭,從齊樂人身邊走過,快步追上了之前的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