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初至黃昏之鄉(二)

如同一艘陳舊的船只一般,這艘包裹在鋼鐵之中的飛行器緩緩離開海岸,向落日海港外的海域飛去。行駛在空中的飛艇在金紅晚霞的雲海中乘風破浪,透過圓形的古舊船艙玻璃,三個初來乍到的新人驚嘆地看著這瑰麗的一幕。

船艙內彌漫著機油和食物的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並不好聞,但是來來去去的旅客卻給人一種鮮活的生命力——這些不是NPC,而是和他們一樣的玩家。

齊樂人按捺著自己的好奇和疑問,偷偷地打量著四周的人。這些人大多都很年輕,很少有特別年長的,也幾乎沒有特別年幼的,男女各半,有的好像已經適應了在恐怖遊戲裏的生活,很淡然地和同伴交談著最近的收獲,也有一些形單影只,孤身一人坐在船艙中,雙目無神地看著窗外的晚霞,渾身彌漫著壓抑的氣息。

明明正值壯年,卻好似行將就木的老人。

是生存天數要耗盡了嗎?齊樂人的心裏閃過了一個猜測,連帶著自己的心情都變得沉重了起來。

——他只有十天的生存天數。

“生存天數?”當蘇和說出這個詞語之後,呂醫生下意識地重復了這個詞語,臉上卻流露出不自覺的恐慌。

“是的,生存天數。對生活在噩夢世界的玩家而言,沒有生存天數,一切都是虛無的。從新手村出來後,每個玩家都會得到十天的生存天數,在這十天內必須賺取更多的生存天數,否則等待他們的就是死亡。金錢對他們而言毫無意義。”站在夕陽下的蘇和眺望著茫茫的大海,碧波萬頃的被絢爛的晚霞映紅,如夢似幻。

“也許活在外面的世界的人會覺得,時間是可以隨意揮霍的東西。他們不會去思考自己的一天到底價值幾何,就任憑時間在無聲無息中流走,但是在這裏,時間就是生命,它重於一切。”蘇和的聲音輕柔地落在三人耳中,卻如同一把敲擊著心靈的錘子。

齊樂人回首自己曾經的生活:無所事事地玩遊戲,偶爾接個設計單維持生活,然後繼續無所事事……他並沒有想過未來究竟如何。

可是現在,他只剩下十天時間。

當死亡真正降臨在眼前,讓人無法再去逃避的時候,他開始痛恨自己過去的奢侈。

沒有時間了啊,可是他還想……還想活下去。

“副本世界裏的東西不能帶到主世界,吃的也是一樣。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等到了島上再請你們吃好吃的。”蘇和剛去買了點充饑的面包和飲料,放在了三人面前。

已經餓得肚子咕咕叫的三人一陣狼吞虎咽,蘇和笑眯眯地支著下巴看著他們,薛盈盈被帥哥看得臉紅,不好意思地說:“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

“我不餓,等到了目的地再飽餐一頓好了。”蘇和淡淡道,“你們也別吃太飽,免得待會兒吃不下。”

其實是比黑面包好不了多少的食物實在難以下咽吧?齊樂人心想,雖然蘇和沒有表現出來,但是他隱約覺得蘇和在吃穿住行上應當是個很講究的人。

一個旅客從齊樂人桌邊走過,微微飄起的鬥篷碰到了齊樂人面前的水杯,他伸手按住了杯子,眼睛的余光瞥到了擦肩而過的旅人,他被鬥篷牢牢裹住的身材格外臃腫,齊樂人回頭看去,那個人站在座艙的角落裏和另一個旅人低聲交談。

穿著鬥篷的旅人的右眼上蓋著一只眼罩,應當是受傷失明了,他的同伴甚至斷了一條腿,金屬的假肢從褲腿裏伸展出來,在夕陽下折射出銳利的寒光。

齊樂人忽然有一種微妙的預感。

這兩人,是亡命之徒。

砰的一聲巨響,斷腿人的假肢狠狠踹在了艙門上,船艙裏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著他們。

斷腿人將一張白紙拍在了艙門上,然後拍了拍同伴的肩膀,對艙內的旅客們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

獨眼的一只手一直藏在鬥篷裏,此時他緩緩將手從裏面抽了出來,手中赫然是一個炸彈引爆器!而他的身上密密麻麻地綁著炸藥包!

是劫匪!

齊樂人愣愣地看著那兩人,一時間懵住了。

“我們兄弟的日子已經不多了,又得罪了人,現在一個斷腿一個瞎眼,死到臨頭反而不想死了。”斷腿人古怪地笑著,沙啞的聲音裏滿滿的都是孤注一擲的瘋狂,“我們也不貪心,這艘船上的人,每個人交付十天生存天數,在契約上簽名,放你們平安下船。否則……”

斷腿人拍著同伴緊握著引爆器的手:“否則咱們就一起死吧!”

船艙內一片死寂。許久才有個年輕男人站起來說道:“我要先看過契約書。”

“契約就在墻上,簽個名,綁上手,站到那邊去,一會兒到站了放你走。”斷腿人指了指貼在墻上的白紙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