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霍燃又做了一個夢。

周圍是一眼望不到邊的茂密森林, 他孤身一人行走著,頭頂有飛鳥掠過的聲音。

鞋底踩在石子與落葉覆蓋的地面上,幹枯的葉片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林間小徑上撒著一道歪歪扭扭的白沙,為他指引方向, 通往看不到盡頭的遠方。

於是他小心地穿過矮矮的灌木叢,低頭避開交錯垂下的樹枝, 循著前人留下的指引努力地前行。

隨風簌簌的樹葉間, 日光碎成了閃耀而浮動的星子。

他擡頭望向這白日的星,然後驚愕地發現, 在寂靜的天邊,行走著兩只巨大的恐龍。

它們長長的頸, 無限地接近了遼遠的太陽,暗綠色的四肢緩慢地擺動著,腳掌落下時,整片森林都傳來輕輕的震動與轟鳴。

霍燃在夢裏想,他一定是在做夢。

他竟然見到了恐龍。

在這奇幻而瑰麗的畫面裏, 他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懾,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下,心神恍惚間, 明亮的白沙一瞬間隱沒於泥土。

他忘記了路, 伸手撥開樹叢,想要走向早已滅絕的恐龍, 去追隨它們行經時留下的巨大深坑, 裏面殘留著地球末日到來時的火光與灰燼,飛揚的塵土沙石,消亡的痛苦哀鳴。

他漸漸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 正緩慢地走向深淵,林間卻突然傳來一陣急促奔走的響動,有什麽東西從樹林裏竄了出來,直直地把他撲倒在地。

天旋地轉之間,霍燃被沉重的東西壓住,它看起來是一只毛茸茸的深棕大狗熊,卻很奇怪地閃著彩色的光。

他好像在哪裏見過這樣的狗熊。

在夢境與現實的交錯裏,霍燃費力地睜開眼,從睡夢中掙紮著醒來,可被壓住的感覺仍沒有褪去。

雙人床邊的窗簾敞開著,日光透過玻璃窗傾瀉了滿屋。

天花板靜止著,澄澈的白,他聽見一道淺淺的呼吸聲,藏在窗外傳來的模糊轟鳴裏。

視線下移,霍燃微微低頭,他看見了陶知越的側臉。

他的腦袋靠在自己的肚子上,面孔被日光照亮,顯得很柔和,眼睛安靜地注視著窗外,睫毛邊緣被染上淡淡的金色。

幾秒鐘後,陶知越的眼睛彎起來,攏著一泓清亮的笑意。

“你幹嘛偷看我?”

霍燃本來想告訴他自己剛剛做了一個很神奇的夢,結果走神的片刻,又忘記了。

淤積在心裏的好多事都一起不翼而飛,此刻他只覺得被輕盈柔軟的雲包圍。

他學陶知越說話:“你幹嘛用我的肚子當枕頭?”

“當然是報上次的仇。”陶知越故意壓了壓他的肚子,強調道,“今天一口氣報了兩個仇。”

“還有一個是什麽?”

陶知越指了指集中在一側的窗簾:“你好笨。”

“而且你怎麽能睡得這麽沉,我把窗簾拉開,光那麽亮,你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霍燃完全清醒了,辯解道:“這樣多好,遇到下雨打雷也不會醒,可以一覺睡到天亮。”

“怪不得你要說思涵是豬,你也是。”

“我不是。”

“你要講邏輯,豬的哥哥是什麽?”

“是狗狗。”

“為什麽?”

“因為十二生肖裏,狗排在豬前面。”

“……這是冷笑話嗎?”陶知越抖了抖,“謝謝你,降溫了,冰箱先生。”

霍燃笑起來,又聽見陶知越抱怨道:“地震了,不許笑。”

“那你下來。”

“我不,這裏的視野很好。”

霍燃本來想換個姿勢跟他一起看外面,但又想到自己現在是一個枕頭,不能輕易動彈。

所以他好奇道:“你剛才在看什麽?”

“看飛機。”陶知越仍盯著天空中那一道長長的尾跡雲,“樓間距開闊真好,可以看到天空,如果是頂樓,應該視野會更好。”

霍燃想起了那陣模糊的轟鳴聲。

“已經飛過了嗎?”

“嗯,看不到了,只能看到它飛過後留下的痕跡。”

“是什麽顏色的飛機?”

“紅色和白色,挺漂亮的。”

霍燃回憶了一下:“那天我們在機場裏猜飛機的時候,有一架也是紅白相間的,說不定是同一班飛機。”

“我想想,燕平在晉北市的東北方向,剛才我看到的飛機是從……左邊飛到右邊。”

陶知越頓了頓,決定放棄東南西北的話題:“算了,當我沒說。”

地震得更厲害了,霍燃笑得停不下來。

“那我來想,按照這棟樓的方位,從左到右就是自東向西,晉北機場在西邊的郊區,所以真的有可能是從燕平飛過來的。”

“不愧是你,燕平人。”

“嗯?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在我生活過的那個首都,本地人也很擅長用東南西北定位一切,比如,幫我拿一下靠東邊的那杯茶。”

“……我爸好像真的說過類似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