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陶知越的表情緊繃著, 耳旁傳來輕輕的轟鳴聲。

他難得地感受到了後悔的情緒。

也許昨天晚上,他就應該一鼓作氣,將一切告訴霍燃。

胖子眉飛色舞地回憶著大學時代的籃球賽, 他的心卻一點一點地沉入海底。

原來“陶知越”會打籃球,還打得特別好。

如果“霍燃”沒有因為急著去旅行, 而提前離開學校,他們會在寒假前的那場新年賽上相遇。

球風兇猛的學弟, 性格溫和的學長, 在揮灑著汗水的籃球場上正面對抗。

很適合一見鐘情的開局。

或許再早一點,霍燃沒有去念生命科學, 而是去了看起來更適合他的經管院,那麽故事會開始得更早。

周身彌漫著青草香氣, 正午的陽光過分刺眼,空氣滯澀,他幾乎想閉起眼睛。

陶知越的思緒亂成一片,他有千言萬語,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也不知道接下來的事態會如何發展。

他只能沉默地聽著霍燃語氣輕松的反駁,和胖子極為篤定的堅持。

直到胖子說,“他”的手肘上拉開了好長一道傷口。

陶知越陡然瞪大了眼睛。

“……不知道得留多深的疤。”

他記得那個夢, 樹木蒼翠的盤山公路, 在霍燃並不喜歡的黑色敞篷跑車裏,空氣中流淌著輕快活潑的巴薩諾瓦。

副駕駛座上的人, 手肘上有一條長長的淺色傷疤。

夢境之外, 在真實的世界裏,溫熱的風帶著秋意,輕輕拂過他的手臂。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投來, 身旁的霍燃更是眼神裏透露著緊張。

他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於是陶知越主動地伸出了手,像夢裏那個人調音樂的動作一樣,手肘微彎,將短袖下的整條手臂都顯露出來。

沒有傷疤,什麽也沒有,連籃球愛好者常見的發達肌肉也沒有。

他皮膚依然偏白,手臂是清瘦的,常年宅在家裏不外出,也不運動,雖然這幾個月跟霍燃出門玩了很多地方,但還不足以大變樣。

陶知越甚至笑了一下:“我不會打籃球。”

霍燃先松了口氣,他本想說些什麽,又停頓了一下,然後故作輕松地對胖子道:“你說得頭頭是道的,差點騙到我了,我就說,要是真有這道傷口,我不可能沒印象。”

胖子十分震驚:“臥槽,怎麽會沒有!”

其他被吊起了胃口的圍觀群眾集體長嘆一聲,紛紛對他發出控訴。

“靠,剛才不知道為什麽,我好緊張,我都不知道我在緊張什麽。”

“死胖子你誆我們之前說什麽來著,認錯了你就倒立洗頭?”

“來人啊,上洗發水和臉盆!”

胖子不敢置信:“不至於啊,我絕對沒有記錯啊,草,我難道喝醉了,可是這不還沒開始喝酒嗎?”

“好你個胖子,原來重點在這呢,又來騙酒喝。”

“放屁,我是那種人嗎?”

“狡辯沒用,讓酒和洗發水一起上,我們今天非要看到你倒立洗頭不可。”

話題很快又跑偏了,霍燃聽了一會兒,笑道:“我去酒窖拿。”

“小霍總帶上我啊!讓我再去參觀參觀。”

“別想了,上次的賬還沒找你算。”

說話間,霍燃轉過頭,對陶知越道:“要跟我一起去嗎?”

他永遠明亮的眼眸裏有一絲罕見的茫然。

陶知越點點頭,不自覺地握住了他的手。

身後的口哨聲頓時響成一片。

“過分了啊!逮著機會就秀。”

“你們倆早點回來,記得是拿酒,不是別的啊。”

霍燃轉身前仍在笑,背對人群之後,笑意漸漸散去了。

酒窖在地下二層,足足兩面墻的酒櫃,整齊地列滿了不同品種的紅酒。

一路上,霍燃什麽也沒有說,直到走進這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的空間,寂靜地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踟躇了一會兒,他輕聲提問。

“胖子說的人是你嗎?”

陶知越想了很久,給出了一個最誠實的答案:“我不知道。”

霍燃有些意外:“是失憶了嗎?”

隨即他又自我否定道:“不對,你真的不會打籃球,也沒有受過傷,和胖子說的那個人完全不一樣,你對過去有很完整的記憶,不是失憶。”

“所以……為什麽會不知道?”

獨立空調輸送來新鮮的風,深色酒瓶上閃著幽微的光,遠處的恒溫泳池如同湛藍鏡面,偌大的地下空間裏,回蕩著霍燃逐漸迷茫的聲音。

與地面草坪上的歡騰完全不一樣。

在恍如隔世的錯亂感中,陶知越悄聲道。

“因為我的過去,不在這個世界。”

他終於把秘密說出了口。

霍燃的表情空白了幾秒鐘,喃喃地重復著他的話:“不在這個世界?”

每次看恐怖片的時候,霍燃都會說他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不相信靈異神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