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甲光向日金鱗開(一)

黃昏,夕陽西斜,整個華州城和大地都仿佛籠罩在金色光暈中。

華州西城城頭,齊天子金黃旌旗迎風飄揚。

城門內,便是馬匹也披著黑色具甲的虎賁重騎匯聚成一條黑流,猙獰面甲騎士,一個個冷冽無比,駿馬偶爾打著響鼻,除此外,便是肅殺無比的沉寂。

這種沖天的肅殺之氣,令城頭的李大一、劉秣等降兵無不心下惴惴,他們都見識過,這些死神一般的重甲騎士們,沖擊敵陣是如何的無堅不摧,收割人命又是如何的恐怖。

城西裏許的略高地形上,黑壓壓殿前軍團集結成陣,巨盾兵、陌刀陣、弓手層次分明,再往裏,便是從城墻上,都看不清楚了。

又有弓騎,分列其後方兩翼,隨時準備策應高地上的軍團。

當肉眼可見的方向,一列列秦軍甲卒進入視野,越來越多,黑乎乎仿佛看不到盡頭,李大一、劉秣都緊張的握緊了手中弓弩,手心都有些冒汗,他倆對望一眼,作為當年秦王的嫡系親兵,他倆比誰都清楚,現今面對的是,來自京兆長安城的秦王的精銳,秦王,便是來尋齊天子決戰的。

兩人對望之後,又都不由自主看向不遠方城樓上,那高高矗立的,雪白錦袍金冠雕翎的身影,身影仿佛給人一種不真實和飄渺,是齊天子,他就靜靜的站在城頭,望著漸漸進入戰場的秦軍。

兩人都有些荒誕的感覺,就在昨夜,他們還是剛剛被齊天子親軍擊潰的階下囚,現今,卻要和齊天子並肩戰鬥?!

而且,是真的並肩戰鬥,歸降並和齊天子守在西城城墻上的降兵,有兩千余。

就在今天早晨,他們這些降軍被聚攏,有齊軍官吏來宣講,言道長安的秦軍來犯,本該將他們充作肉盾,驅趕他們沖擊秦軍軍陣,但大皇帝仁慈,不願意如此做,又給他們將功贖罪的機會,問誰願意衛護大皇帝,守華州城,願意的舉手。

萬余降軍,幾乎人人爭先恐後舉手,就怕舉手晚了,成了齊軍驅趕來沖擊秦軍軍陣的牛羊。

說起來,這些士卒雖然很多並沒有真正上過戰場,但只要上過戰場或對戰場事有些了解的,也知道,齊吏並不是危言聳聽。

就現在情勢而言,秦軍來襲,他們本來很大可能就會被齊軍用來當肉盾,驅趕著去沖亂秦軍陣型。

因為齊天子殿前軍,雖然各個驍勇以一當百,但畢竟人數好像不多。

長安的秦軍主力來戰,齊天子殿前軍必然全力以赴。

抽調人手來看守他們這些不穩定因素?那就遠不如驅趕他們上戰場,在後如射殺牛羊一般弓矢亂發,令他們只能逃竄,去沖擊遠來的秦軍大隊。

而現在,如果不趕緊舉手表態,怕回頭就成了肉盾。

爾後,齊吏又按本來造冊,將上過戰陣的兩千余人喚出列,又問,有誰你們不願意做你的夥伴,不願意將後背交給他?

已經被洗清嫌疑的李大一,因為做過俘虜,受過齊軍的“教育”,很明白齊吏的意思,首先站出來,點了兩個人的名字,都是他那一都的,一個是因為膽小如鼠,一個是因為兇殘無義,上了戰場,兇殘些的戰友自然不會不受歡迎,但如果不但兇殘,還可能背後捅刀子,那就截然不同了。

在李大一帶動下,有兩百余人被剔除出來,都是被多人點出名字的。

如果不是真的早就不得人心,在此情形下,也不會被人點出名字。

然後,剩下的兩千余人,就被分發武器,齊吏更言道,以前你們軍紀敗壞,也並不都是你們的錯,是從秦賊王到賊官賊將禍亂秦地,就算你們中有罪責的,只要不是十惡不赦,此次都可以戴罪立功,但如果有自認不赦之罪的,現在可以自願退出,免得戰後立功下還被砍頭,便辜負聖天子之意。

好像就是從今日起,齊人開始稱呼秦王為賊王,稱呼其文臣武將,全部冠以賊字,而不再以前一樣稱為“偽”,也就是,齊人已經將秦軍及其政權,正式定義為流寇一般的角色,對秦王之輕蔑,已經可見一斑。

在場降兵,也沒人覺得這稱呼不妥,好像秦地百姓,已經有這般稱呼的了。

至於齊吏的倡議,自然沒人退出,便是真有如劉三一般的惡徒,也不會退出,而是希望此戰之後,能得到赦免。

畢竟,這一戰,除非齊天子兵敗,不然他們也沒什麽危險,剛剛投降的降兵,還真能被派上戰場麽?不說臨陣嘩變之類的,就說上戰場做什麽?衛護齊天子殿前軍的某一翼?自己等願意,齊天子殿前軍也不放心啊,自己等的戰鬥力,齊天子殿前軍不怕自己等被瞬間擊潰?那不成添亂的嗎?

可是,卻不想,他們卻真的上了戰場,而且,是和齊天子一起,站在了華州城西城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