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潛伏(下)

漆黑無月。

不過待的久了,也能適應外面的光線。

半人高的莊稼地,一片連著一片的黍米,谷穗也接近金黃色,眼看就是成熟之時。

劉三一邊彎腰用柴刀砍著黍梗,一邊罵咧咧詛咒,跟農人一起出來收糧,四下蚊蟲飛舞,悶熱中更令人煩躁。

李大一懶得理他,只是悶頭幹活。

田野間莊稼地裏,密密麻麻的軍漢農人,有數千眾,都在搶收。

“媽的,李都頭,咱們去做護軍也好啊,怎麽撈了這麽個鬼差事!”劉三恨恨的吐了口唾液。

在幾處通道上,又有華州軍嚴陣以待,衛護收糧。

劉三話音未落,突然便聽遠方,傳來急促的唿哨聲,隱隱有慘叫聲。

李大一一怔,眼皮又跳了起來。

“敵襲!回城!回城!”傳令兵縱馬在阡陌中奔跑。

本就惶惶不安的農人,立時哭爹喊媽的一窩蜂向西城門方向跑。

劉三握緊柴刀,看著夜幕中遠方慘叫聲傳來的地方,咬牙道:“跑什麽?真是莫名其妙,齊人能有多少?”

李大一已經很快背起綁好的黍米垛,吆喝部下,也同樣收攏背好收割的糧食回城。

遠方,隱隱有箭矢破空聲。

“是弓騎,弓騎!”有軍卒駭然的喊著,然後慘叫一聲,喊聲戛然而止。

劉三呆了呆,也忙背起黍米垛,跟在李大一身後,向西城門方向跑去。

城門洞開,軍民一窩蜂湧入,哭喊聲中,甚至有人被踐踏而死。

混亂中,陸寧背著一個中年瘦臉大叔,也跟著人流進了城。

……

靠近西城門有一片數排籬笆院,其中一家泥墻土院顯然是農家中的上等人家,裏面土坯房倒是不少,甚至可以看成前後兩進。

天泛魚肚白,外面還是亂糟糟一團。

陸寧現今就在前院中,正逗弄一條黑犬。

“阿大,來,陪我喝兩盅壓壓驚。”走到陸寧身後的正是昨夜陸寧背著的那瘦臉大叔,腿還一瘸一瘸的。

瘦臉大叔姓陳,是這個宅院主人的親家,但因為宅中已經沒有男主人,他是掌家的少夫人的父親,也就成了類似管家的身份。

昨夜,陸寧聽得這陳老大和同伴們一邊收糧一邊低聲咒罵秦賊王、潘賊頭和賊兵,陸寧便慢慢靠近了他們,而連珠營來騷擾收糧,混亂中陳老大摔傷了腿,陸寧便背他回來。

本來只是想混進城,卻不想,陳老大千恩萬謝的,稱呼陸寧為救命恩人,打聽陸寧來歷,陸寧自然胡亂編造一通,說是本來住在城郊,但齊軍兵臨城下後,華州軍焚燒了郊外農戶房屋,自己只能寄居在一處破廟中,昨日也是想偷些米糧,卻不想齊國軍馬來襲,自己只能跟著大隊跑進了城。

陸寧很標準的本地土話,陳老大自不懷疑,而且感同身受,很是嘆息了一番。

原來陳老大的親家姓趙,有個兩三百畝薄田,原本光景過得不錯,在左鄰右舍的農戶中,也算上等人家,雖然人丁不旺,幾代單傳,但日子也紅紅火火。

卻不想飛來橫禍,一個月前,女兒女婿及請了幾個幫工去郊外田地做活,卻遇到三四個軍漢,不但玷汙了陳老大的女兒,而且驅散其女婿和幫工時因為他的女婿不肯走,還被其中一個軍漢一刀給砍了。

趙老太公本來就晚年得子,夫人早亡,生子的妾侍也難產而死,現今聽得兒子被謀害,趙老太公悲切下,也一命嗚呼。

又因為那些軍漢都是便裝,只聽那些軍漢互相稱呼,知道裏面有個叫劉三的,陳老大想告官都無從告起。

不過軍漢雖然是便裝,但外地口音,又能成群結隊進出華州城,不是城中軍漢又是什麽人?

陳老大說起這些,又是賊王、潘賊、賊兵的一通亂罵。

而聽到陸寧編造的身世,他便要陸寧留在這趙家就是,恰好現今也需要個長工。

雖說原本每戶中人口的變動,左鄰右舍數家都需要做保,但近來混亂,你只說是我郊外遠親,兩個月前就進了城就是。

陳老大更壓低聲音呸了聲,說現在哪還有人管此事?自己親家趙老太公本來是此處坊正,可被賊兵害死兒子,他自己也氣死。自己去告狀,無人理會,但官家衙役,也早就不來這片,就怕看到自己。

陸寧聽得這些,隨之改變了主意,答應陳老大,留在此間做工。

此處不起眼,土房多,自己夜間想行事也方便,倒是不錯的藏身所在。

不過大早上,陳老大就來喚自己喝酒,陸寧琢磨了下,倒也點頭。

就在前院左廂土坯房裏,陳老大很快就弄了幾塊花生,燙了二兩燒酒,當然,現今的花生並不是陸寧認知中的花生,而是一種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