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掌膳,商稅司(下)

當然,陸寧從來不是理想主義者,更沒覺得現今就能形成什麽完美的制度,但求能帶來些改變,帶來些思想沖擊,又在現今的歷史慣力的約束下,慢慢形成一種平衡,一種可以說得上對這個時代來說,還不錯的制度,而不是自己身死國滅,那就沒枉自己折騰一場。

至於這大名府,陸寧更想看一看,自己還沒有真正掌控官吏的地界,自己的新政,會被怎樣歪曲的執行。

歷朝歷代,變法者無不會遇到這個難題。

不過自己變法起自亂世,自己控制疆域尚小,小到甚至自己可以各個州府都轉轉,又有剛剛在軍民中樹立起來的威勢,相對來說,好似難度比較小,但偏偏自己變法內容有些激烈,便是現今民風尚沒那麽保守,還有大唐開放進取之風,最後如何,終究還是未知數。

苗氏長兄苗大郎,便是這大名府商稅司四名押司之一,所以,尤五娘說起給自己送來一個善作女紅廚藝更佳的婢女來給自己洗衣服做飯,陸寧便應允,當然不是因為她洗的衣服幹凈松軟,做的膳食美味可口。

說起來,現今民風還沒真正經過程朱理學熏陶,很多女子雖然有守節觀念,但遠遠不似後世看作什麽神聖之事,現今女子夫死改嫁很尋常,越是大戶人家越是如此,如郭榮續弦的大符皇後,就是前夫死後,才改嫁的郭榮。

哪怕到了一百多年後,靖康之難,宋國帝妃帝姬(公主)被盡數俘去金國,大多飽受屈辱,卻沒幾個自盡全名節的,這令宋國臣民大感恥辱,據說,這也是朱熹理學中開始對女性名節格外注重的原因之一。

當然,民間風氣的改變不是一蹴而就,整個宋代,女子仍然比較自由,甚至就業率很高,直到後世,程朱理學才漸漸被過度曲解,慢慢成了禁錮女子的工具。

是以,現今這苗氏,莫說陸寧,便是尤五娘,也覺得留在王宮中為婢,沒什麽奇怪,並不怎麽擔心她內心深處敵視齊王,反而按照尤五娘及現今很多女子邏輯,她丈夫罪有應得,她沒被發到司隸監為奴,甚至提拔為宮中女官,該心存感激才是。

苗氏心中,應該也是如此想的吧。

而現今陸寧問起她長兄,苗氏嚇得嬌軀更是簌簌發抖,稽首帶著哭音道:“小婢兄長,和小婢罪夫一向不睦,小婢之罪夫,對我幾個兄長很瞧不起,他們並無什麽來往……”更淚眼婆娑下,求饒的偷偷瞟向西尚宮娘娘。

但西尚宮娘娘,又哪裏會看她一眼。

陸寧怔了下,隨即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想見見你兄長,你幫我說說,在商稅司某個差事。”

苗氏呆了呆,但聞聽這位恐怖人物不是要治自己娘家的罪,稍稍心安,抹著眼角淚痕,忙道:“小婢,小婢要,要如何說?”聽的能回家,又是國主首肯,她的心,突然變得熱切起來。

陸寧笑笑,便對她交代起來。

尤五娘並不插言,美眸流轉,也不知道在尋思什麽。

……

一個多時辰後,陸寧就坐在了苗府前院廳堂,他現今雖然看起來就是個普通人,但勝在幹幹凈凈,怎麽都比尋常男子看著順眼的多。

是以坐在陸寧對面的苗氏長兄苗押司,打量著陸寧,也是連連點頭。

這是個四十多歲的威嚴中年人,略黑略矮,令陸寧莫名其妙想起了那位宋押司。

苗家在這大名府雖然不是什麽富貴人家,但顯然經營多代,也很有些根基,宅子很大,看起來,苗家一大家子在一起生活,只是苗押司及幾個弟弟,分開了幾個院子而已。

苗氏看來在娘家時是很受寵的幺妹,現今回府,一眾女眷以老夫人為首,抱著她痛哭不止。

就現在,陸寧還能聽到苗家老夫人和苗氏隱隱的哭聲。

陸寧耳目聰敏,更能聽到苗氏正哭訴著說自己教過她的話。

大體的故事就是,苗氏在邢州遭難,趁亂逃出了府邸,隱瞞身份,被自己收留,做了自己的婢女,恰好自己來大名府謀生,就帶了她來,初始苗氏不想歸家,怕連累家人,但恰好齊王剛剛赦免了部分犯官女眷,身在司隸監的,發給良人為妻,逃匿在外的,既往不咎,而她的前夫之女眷,就在赦免之中,所以,她才終於有了膽量回家。

實則陸寧本來就想做送她歸家的恩人,但後來細想,卻是不行,如果自己只是恩人身份,苗氏肯定就要留在苗家,難保一些事情不會被她無意間泄露,自己身份敗露倒也罷了,但現今五娘在,可別鬧出什麽兇險,雖然說這種幾率太低太低,但任何事都怕萬一,特別涉及自己身邊親人,就更要謹慎。

所以,幹脆就半真半假的以苗氏為自己婢女,這本也不是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