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臘月二十八這天晚上,梁白玉發燒了。

趙文驍要去診所請黃醫生,梁白玉說不需要。

“你打桶水……進……進……來。”梁白玉裹緊被子,指甲隔著膏藥貼摳住左手腕部,身體抖得厲害,像是正在承受極致的寒冷,可他的眼睛裏卻是高溫灼燒出的血絲,他的牙齒打顫,說話聲也是,“冷水……掰……掰幾根屋檐下的冰淩子放進去。”

趙文驍動怒:“白玉你想幹什麽?你燒成這樣了只能打針!”

“快去……”梁白玉的嘴唇已經一點顏色都沒了,臉也是,沉得他一雙血紅的眼猶如鬼魅,他蹙著眉心,喉嚨裏溢出一股腥甜,“去啊!”

趙文驍被他痛苦的樣子嚇到,面色沉了又白,轉身就出去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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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一到,梁白玉就讓趙文驍出去了。

趙文驍在門外站到後半夜,抽掉了大半包煙,他搓著幹燥起皮的嘴唇,低頭看腳邊煙頭的時候,就像是在看自己的感情。

房裏忽地傳出嘩啦水聲,泡在桶裏的人終於有了動靜。

趙文驍立刻推門,沒推門,他拍幾下,一連串的問,“沒事了嗎?你現在怎麽樣?溫度降下來沒?還燒不燒?”

“沒事了,我要睡了,你也去睡去吧。”梁白玉的氣息聲沒之前那麽虛了。

“我能不能進去?”趙文驍的額頭抵著門。

“不要了吧,我好累。”梁白玉似乎在換衣服,他回答的時候帶著喘氣聲,還有點鼻音,這幾點結合在一起會變成一種無形又有畫面感的誘惑。

趙文驍卻只顧的上心疼,沒有半點被拒絕的怒氣,他說了聲“晚安”就去了自己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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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白玉這一覺睡的很長,他在夢裏把年三十過了,醒來的那一刻,心裏頭還有未散的滿足和開心。

趙文驍不知道怎麽回事,有些古怪的心不在焉,他給梁白玉送了碗稀飯就出門了。

梁白玉吃了稀飯就去樓下曬太陽,他眼皮下沉快要睡著的時候,蔡小靜跑來找他,照例背課文給他聽。

背的小姑娘認認真真,聽的人昏昏沉沉。

課文背完了,就是分享學校趣事環節,基本都是蔡小靜瞎編的。

學校裏哪有什麽好玩的事啊,同學無聊,學習枯燥,青春跟書裏寫的唯一共同點就是——年輕。

“大哥哥,村裏人都去楊家了。”蔡小靜坐在小板凳上,手裏捏著雪團子,“就那個嫁到縣裏的常新叔,他回來了。”

搖椅裏的梁白玉睜了睜眼:“回來了啊。”

“嗯嗯,說是天沒亮就回了。”蔡小靜吐舌頭,“我媽說他孝順,叫我學著點。”

梁白玉的唇邊噙著一點笑意:“確實孝順。”

蔡小靜見他的精氣神好了不少,以為他感興趣好奇:“那你要去看嗎?”

“我啊……”梁白玉擡起一只手放在眼前,五指張開,透過指縫看今年倒數第二天的陽光,他笑的眼尾彎了起來,“不急。”

蔡小靜屁股離開凳子,腦袋往堂屋方向伸:“趙老板不在嗎?”

“有事忙去了吧。”梁白玉拖長了聲調,“大人的世界很有意思的。”

蔡小靜不懂“有事”跟“有意思”是什麽樣的對等關系,她盯著搖椅裏的人看,不知道是不是她產生了錯覺,她覺得他一天比一天漂亮,身上的人氣一天比一天淡,仿佛隨時都要幻化成一縷璀璨的光散掉。

“大哥哥,你明天跟趙老板過年嗎?”蔡小靜嘮嘮叨叨,“年夜飯吃慢點好,你們是不是要喝酒啊,小店裏有紅的賣,可貴了,我爸說味道很怪,還是白的好,趙老板肯定帶洋酒回來了吧,你身體不好,他如果讓你喝,你別喝啊,嘴巴舔舔做做樣子……”

“小靜同學啰嗦的本事見長,不過還是很可愛啦。明天的事,要到明天才知道。”梁白玉靜靜躺著,被風吹起來的發絲都是柔情的。

“……好吧好吧。”蔡小靜把被被她捏臟的雪團子丟掉,抓一把幹凈的繼續玩。

院墻上的兩三根枯藤裹著雪輕動,搖椅輕輕響。

時間像是慢了下來。

“屋子被雪壓塌的時候,我忘了把之前在地裏撿的小山芋帶出來,也不知道爛沒爛。”梁白玉忽然出聲。

蔡小靜說:“肯定爛了,山芋是放不住的。”

梁白玉拽她棉襖帽子上的小毛球:“沒有例外?”

蔡小靜搖頭。

梁白玉的視線越過墻,漫無目的的遊走了會,停留在一棵苗條的柿子樹上,他看著小鳥啄紅柿子,看入了神:“雞也好,小山芋也好,都沒撐到過年,真遺憾。”

一陣大風路過,蔡小靜聽不太清了,她湊近點,眼睛瞅著搖椅裏的人輕動的唇,覺得太蒼白了,一點血色都沒。

“大哥哥,你在說什麽?”蔡小靜看得心慌害怕。

“柿子好吃嗎?”梁白玉突兀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