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大家發現梁白玉從山上回來了,陳家那位沒有再出現在村子裏。

議論的,嘲諷的,看笑話的……各種聲音都伴著柴米油鹽在他們的肚子裏翻滾了好幾個來回,慢慢就和排泄物一起進了糞坑,澆在菜地裏,日子混著八卦往下過。

楊鳴不顧家裏反對來找過梁白玉,次次都沒見著人。

梁白玉家的門一直關著。

有人懷疑他吐血病重,死在了家裏,就往他院裏扔石頭做試探。

石頭砸破了院子角落的大缸,汙濁的水淌了一地。

兩只雞受到驚嚇,撲騰著鉆進窩裏。

院外的人還要丟石頭,院裏突然傳出戲曲聲。

是梁白玉在唱京劇,他唱的還是女聲,唱腔細細的,轉音流暢得像錄在磁帶裏的聲音,兩邊挨著的領居都能聽得清。

當時正是晚上吃晚飯的時間點,天色昏暗不明,風吹得小石頭子亂滾。那女聲越聽越淒怨,陰森森的。

第二天有傳言,梁白玉的頭發長那麽長,衣服花花綠綠,是想做女的。

謠言過了好幾張嘴,就變成梁白玉會穿他媽留下的裙子,他在外面做生意肯定是男扮女裝,妖裏妖氣。

不過,梁家院外清凈多了。

霜降那天,大家夥都進山撿毛栗子,小孩拿塑料袋,大人拖尼龍袋,一頭紮進栗子樹叢裏,搶一樣。

人都在山上,村裏一下就空了。

梁白玉站在門口,單手擋在眼前,視線穿過指縫迎向陽光,他的眼皮顫了顫,眯起了有些腫的雙眼。

一個棗核掉在他腳邊,他沒在意。

楊鳴殺過來,他穿著燈芯絨褂子外搭一件粗毛線背心,脖子上包了個圍巾,從後頸兜到了頭上,厚沉的頸環全遮了起來。

這次他的發熱期推遲了,來之前的症狀比以往都要重,他的臉上冒了十多個大大小小的痘,人也浮腫了一圈。

其實不嚇人,也不醜,可他還是覺得自己沒法見人,鬧得哦,快把家裏的屋頂給掀了。

他媽為了哄他高興,就放他來梁白玉家。

梁白玉放下擋眼睛的手,撥了撥少年臉頰邊的圍巾:“這臉花的,怎麽成小可憐了啊。”

“等我發熱期結束就好了,沒什麽大不的。”楊鳴快速把圍巾弄好,他故作輕松的說了句,又還一句,“信息素調動身體的感覺,你個Beta體會不到。”

梁白玉輕嘆:“那我真是遺憾。”

楊鳴的臉黑了黑:“你在家幹什麽呢?”

“睡覺啊。”梁白玉將襯衫下擺往西褲裏塞塞,他的腰比之前更細了。

楊鳴懷疑到了冬天,他還穿這樣,不要命不怕死。

病人不像病人,像瘋子。

楊鳴拽住梁白玉的手,意料之外的熱,他愣了愣,不敢置信的攥住摸摸。

這他媽的,竟然比他的體溫還要高,一點都不冰!

他的肩上忽地一沉,青年的下巴靠上來,幽幽的說,“弟弟啊,你把哥哥攥疼了。”

楊鳴渾身的毛都炸了,也燒著了,他大力甩開被自己攥著的手,舌頭打結:“走,跟我去,去去撿栗子。”

“不想去。”梁白玉興致缺缺。

楊鳴盯著他蒼白消瘦的臉:“你不會是在陳家住了些天,住出感情了吧?”

梁白玉迷茫的回望他。

“你看上陳碸了?”楊鳴大吼。

梁白玉嬌弱的說:“小點聲嘛,你嚇到我養的兩只雞了。”

楊鳴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那家夥再廢物也是Alpha!你當信息素本能是開玩笑的啊?他遲早都會找一個……”

“好啦好啦。”梁白玉打斷,“不要這麽激動,我怕你突然進入發熱期。”

楊鳴深呼吸:“你跟陳碸徹底斷了?“

梁白玉往門框上一靠,唇角牽起來,慵慵懶懶的笑:“是啊,斷了呢,沒緣分啊。”

楊鳴被他誘惑的腦子一空,好半天才找回神智:“那你是怎麽回事?瘦成鬼了!”

梁白玉佯嗔的斜他一眼:“你沒有心情不好的時候,沒有不想吃飯的時候,沒有不想出門的時候?”

楊鳴啞口無言。

梁白玉還是跟楊鳴一道上了山,他們去的時候,外圍的毛栗子都撿沒了。

“我叫你快點,你不聽,一路上都在磨蹭。”楊鳴叨叨叨。

“尊重一下病患好不好?”梁白玉往深處走。

“你哪裏像病患了。”楊鳴手裏的塑料袋往樹上甩晃,他嘀嘀咕咕的大步向前,“就沒有哪個生了病的像你這樣……”

梁白玉的皮鞋踩到一個毛茸茸的栗篷,他用鞋底碾了碾,發現裏面是空的,栗子早就被剝走了。

“你為什麽不叫我名字?”楊鳴冷不丁的回頭。

梁白玉在旁邊的草叢裏看見了一個小毛栗,他彎腰去撿:“嗯?”

“你從來沒叫過我名字,”楊鳴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突然就生氣了,還紅了眼,“怎麽,我不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