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第3/3頁)

沒有知道,真正的首次內部放映其實只有兩個人。

私人放映廳的熒幕流淌著故事,熏著冷氣的暗紅色觀眾席上,兩具身影比鄰而座。被熒幕光照亮的兩張臉,一個冷峻慵懶,一個英俊桀驁,彼此挨得極近。認真比較的話,一個看得更認真,完全沉浸在故事裏,另一個卻因為重溫了太多遍,更多地分神在了身邊之人的身上。

他迫切地想知道,想捕捉到對方每一絲每一毫的反應,是喜歡,還是眉頭緊蹙,是沉浸,還是無聊地走神。

兩個小時二十分鐘的片子放映到末尾,鏡頭特寫拉近,主角葉森兩手按著撲克牌,用眼神完成了這個人物的高光時刻。

放映完了也沒有人開燈,空曠寂靜的放映廳裏想起寥落堅定的掌聲,商陸站起身:“寶貝,”他忍住動容的哽咽,沉穩地說:“也許這部片我未必會拿獎,但你一定會。”柯嶼仍坐著,只是躬下了身,兩手打在膝蓋上,臉深深地埋進了寬大的掌心裏。

殺青後,他一度出不了戲,看著謝淼淼的眼神令她害怕,愛欲焦灼,充滿玩弄的占有欲。他對生活裏的每件事都失去了興趣,也失去了正義的維度,變得冷漠、無情、了無生趣。

七年的演藝生涯並沒有給柯嶼帶來入戲的體驗,他便也沒有如何快速出戲的技巧。是商陸陪他去了澳門,在那位大師的院子裏,日復一日地冥想、打坐,思維走到死胡同,痛到焦慮到滿頭大汗了,忽地心頭一空,恍如春風拂來銀河倒懸,一片明凈的空白出現在他眼前。

大師說他是有慧根的,又微笑地問商陸,上次給他的黑紙他參透了嗎。商陸沒有回答,而是看向柯嶼,大師便明白了,他不僅參透了,也為彼此找到了答案。

兩個小時的觀看,柯嶼沒有一秒鐘走神,現在,片尾字幕都走完了,他好像又回到了那段痛苦的出不了戲的階段。

商陸蹲下身,將傾身躬著的柯嶼輕摟進懷裏。

“我不知道我演得這麽好。”柯嶼低聲說,情緒空白地笑了一聲,熱淚盈滿掌心。

不,也許不是他演得好,是沒有想過商陸會將他拍得這麽好,好到每一個角度、每一幀、每一個機位景別、每一次剪輯點的切分鏡都那麽恰到好處,好到天衣無縫,好到說不清這表演是為鏡頭而生,還是這鏡頭是為這表演而生。

放映口投射而出的白光裏,微小的浮沉靜靜漂浮。柯嶼不合時宜地想起他在那個藝術院線放映廳的那一天,他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眼放映口,看到的也是這樣放射如天堂光的神聖一幕。

那是光影藝術所有的出口。

他在那裏遇到湯野,在那裏拿到改變人生的邀請函,在那裏,為自己遇到商陸打下萬分之一的微渺基礎。

這萬分之一的微渺,如今成為他人生的全部。

“柯老師,”商陸像最初那樣叫他,又鄭重地叫他“柯嶼”,親密地叫他“寶貝”,嗓子發緊,吞咽了一下,擁抱他的手臂收緊,繼而松開。

柯嶼仰起頭,濕潤的眼睛在熒幕光的反射下,如同盈滿了星星。

眼前有比星星更亮的東西。

天鵝絨的戒指盒打開,躺在商陸寬大的掌心,這掌心此刻是出了汗的,潮濕的,愛情線、事業線、生命線,每一條都幹幹凈凈地躺著,彰顯著主人完美無缺的命格。

“挑了很久,知道你要代言海瑞·溫斯頓,所以最終定了這一款,不知道……”喉結滾動了一下,後半句話才溫柔沉聲出口,“你會不會喜歡?”

柯嶼久久地沒說話,商陸說:“不用有壓力,只是一個紀念禮物,不方便的話,收著不戴也可以。”頓了一頓,他甚至有點語無倫次了,笑了一聲:“說錯了,當然不方便,收起來出席活動用吧。”

在屏息的等待中,他看到柯嶼的嘴唇動了動,“會不會小?”

商陸僵硬的大腦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是問戒圈尺寸,“不會,你睡著的時候我量過。”

柯嶼注視著他:“要試一試才知道。”

商陸沉沉地注視著他,視線與他的交纏,灼熱而緊張:“試嗎?”

柯嶼伸出手:“現在就試。”

“小了你會退貨嗎?”商陸從天鵝絨布中摘下,鄭重、小心,甚至小心到顯得笨拙。說這句話的時候,笑了一下,從柯嶼的角度看去,只看到他微垂的側臉,平直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窪陰影,光線在他筆直筆挺的鼻子上越過,他那麽英俊,只是這句話和這個笑,令他像個男孩。

戒指從指尖套入,緩慢下推,穿過纖細的指骨,鄭重地、剛好地抵達它該去的位置。

怎麽會小?是完美無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