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與丁丁的第一場戲過了後,第二場還是在三角梅樹下,是一段對話。

葉森蹲下身,煙夾在指尖。

丁丁緊緊攥著三角梅,玫紅色的花瓣被汗水濡濕,變得透明。

“叔叔,餓。”她擡著眸,因為從來沒跟葉森說過話,眼神裏怯生生而天真,像是既害怕,也不害怕。小逍遙不愧是有經驗的童星,又經過商陸點撥,整體演繹出的狀態都非常到位。

葉森臉上顯出一點意外,是成年人面對一個陌生又新鮮的小玩意兒的漫不經心,小玩意兒跟他說話了,有點意外,有點可愛,他閑得無聊,便逗一下——總而言之,這裏面不存在什麽心疼憐惜和同情。

柯嶼的眼神動了動,手指點了下煙管,磕掉煙灰,“爸爸媽媽呢?”

“在澳門。”

“去澳門幹什麽?”

“玩。”

葉森搬到這個院子不過數月,只知道梅忠良和蘇姨兩人夫妻和睦相敬如賓,聽巷口小賣部閑聊,一人是做生意的老板,因而總是不著家,一人是小學老師,把班上小孩看得比自己孩子重。

澳門是他熟悉的地方,葉森問,“他們玩,怎麽不帶你?”

丁丁眼神看著葉森手裏的煙:“煙。”

葉森跟著看了下,翻過手掌比了比:“怎麽?你也會抽?”

“臭。”

柯嶼這時候挑了挑眉,商陸喊了卡。

柯嶼直起身,道具師端著煙灰缸,他乖乖地把煙扔進去撚了,才走到導演組的遮陽篷下聽商陸執導。

“不要做多余的表情,內容都在眼神裏。”商陸讓他看回放,一幀一幀地過。這裏有四個機位,一個是透過三角梅的鳥瞰,一個是中景的雙人鏡頭,剩下兩個是小逍遙和他的單人機位,小逍遙的是越肩機位,這給觀眾傳遞出了與丁丁一般被陌生成年人凝視詢問的壓迫與緊張。

柯嶼看到畫面,曾經刻進腦子裏的分鏡有了漂亮的、擁有光線和色彩的實質,勾了勾唇。他的頭發留長了些,走路時微微駝背,與以往的形象都不同。

第二條進行到這裏,他收住了表情,只把撇過視線,更久地停留在煙頭上,繼而抿入嘴裏比以往更深地吸了一口。

煙被扔到水泥地上,磕出一串煙灰,丁丁穿著涼鞋的腳上去像踩螞蟻一樣踩了兩跤。

“傻女,你爸爸媽媽出去玩怎麽不帶你?”

“他們說我太小了。”

“他們經常不帶你玩嗎?”

丁丁不看他,低著頭點了點頭,“一個星期去兩次,晚上五點鐘回來。”

光線西斜,太陽已經快沉了底,這是寧市四月份晚上六點多的光景。

“哪兩次?”

“星期六、星期天。”

葉森心裏有了猜測,這麽規律,也許是代購,但也有可能是賭場。

“那你怎麽辦?”

“媽媽會把門鎖起來,把窗子關好,屋子裏有面包和漫畫書、奧特曼,我跟奧特曼玩。”

“那你今天怎麽自己出來了?”

丁丁扭頭指著自己的家門,一扇紅漆木門打開著,鎖孤零零地掛在一側,“門自己開了。”

想必是大人走得粗心,門沒關上就急匆匆地走了。

“叔叔,餓。”丁丁又說了一次。

葉森站了起來,丁丁跟在他身後絞著手指,視線盯著他手裏飄著香味的外賣盒。

“跟上。”

這一場到這裏結束,之後便是日落後,蘇姨匆匆趕來與葉森的第一場對手戲。

所有人休息半小時,等天徹底黑下來,後勤組的盒飯已經到了,在暮色下吆喝大家盡快用餐。盛果兒去領了餐,柯嶼翻開劇本,一邊慢條斯理地吃幾口,一邊溫習下一場的台詞。他沒去休息室,就在棚下休息,環境雜亂簡陋,電風扇呼呼地搖頭吹風,盛果兒想著給他泡杯老普洱,水開沒燒開,在咕嚕嚕的聲音中聽到了蘇慧珍的港普。

“小島,我跟你提前對對戲好不好?”

她已經換上了蘇姨的衣服和妝發。今天的蘇姨是算不上端莊的。挽在腦後的發絲已經松了,略有些淩亂地垂在臉側,這讓她顯得很有風韻。戶外照明燈下,她的臉色蒼白,口紅掉了些,一雙微松弛的大眼睛裏顯得溫柔。

柯嶼靜靜看了蘇慧珍兩秒,意識到她已經進入到了蘇姨的角色裏了。

“好。”他放下筷子,卷起劇本,推開折疊椅起身。

蘇慧珍笑容柔弱:“太久沒演了,心裏緊張得砰砰跳。”

“不會。”柯嶼不算冷淡地安慰,“你狀態很好。”

“我們走遠一點好不好?這裏好吵,我怕我入不了戲。”

柯嶼無所謂,跟著蘇慧珍走到一盞路燈下。這裏遠離攝影組和導演組,離正式拍攝取景的三角梅也有段距離。飛蛾撲梭,夜靜謐下來,夜色中有蟋蟀的蟲鳴和遠遠的海風聲。柯嶼翻到對應的台詞,默聲溫習了兩眼,等著蘇慧珍說出第一句台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