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第2/3頁)

柯嶼叼了根煙在外面出神,海風裏帶著海鮮的腥味。這個村莊吃海鮮最好,跟碼頭的一樣新鮮。沿路有小攤子放著鮮靈靈的瓜貨青菜,小兒被姆媽抱在懷裏張著嘴昏睡。他料想商陸沒這麽快脫身,果然是如此。商陸剛走一步就被裴枝和叫住,他回頭,見蘇慧珍已經不見了。

“怎麽不跟阿姨多聊會兒?”

“她快難過死了,現在回去休息了。”裴枝和定定地仰頭望他,用自家人埋怨的口吻,“你太過分了,媽媽以前是那樣的地位,你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說她不好,她怎麽下得來台?”

“沒有針對她的意思,她理解錯了人物。”商陸語氣很淡,“你從樂團請的假?這次準備在國內休息幾天?”

見商陸關心他,裴枝和抿著薄唇,唇角忍不住彎了彎:“下個月才走。你什麽時候開機?我能經常來探班嗎?”

“忙起來顧不上你。”

裴枝和“哼”了一聲,“誰探你的班,我是說媽媽。”

本來要質問的,但剛才蘇慧珍特意叮囑他不要發脾氣,不要幹涉他的工作,雖然嗤笑她慣於仰人鼻息,總是做出善解人意又委曲求全的姿態,心裏對此很是輕蔑,何況商陸又不是他爸爸那樣低等卑劣的品格,但蘇慧珍堅持如此,還說他傻,他只好收斂了脾氣。

現在看來,似乎避免了兩人之間許久未見便爆發爭吵。

商陸笑了笑,“你多陪陪她,她沒帶助理,等開機後我讓制片主任安排。”

裴枝和心裏鼓起微渺的勇氣,“我想你了,你想我嗎?”

商陸這幾個月忙得腳不沾地四處奔波,又是堪景又是調整美術風格,只有夢裏才有空想一想柯嶼,哪裏有時間顧得上別人。

“沒空想。”

裴枝和臉一垮,商陸說:“你好像瘦了,一個人在法國照顧好自己。”

他又飛快地亮起了眼神。

兩人沿著走廊向外,太陽光打下來,把門口的鴿子都篩蔫了。這是村裏的大禮堂,60年代保存下來的,很有時代風格,被租下來當作劇組籌備的中心。出了禮堂便是一個小廣場,可以看到安靜的河道,海浪聲隔著村屋柔蕩。

“上回去市區,又被鴿子淋了一頭。”

商陸失笑,“下次可以打傘。”

巴黎的鴿子無法無天又肥又大,最擅長欺負遊客,裴枝和還記得第一次跟商陸去看埃菲爾鐵塔,他一路上被嚇到數次,次次都是被商陸用外套護進懷裏。‘

“你記不記得第一次去鐵塔觀光,都是你在保護我。”

十四五歲的事情了,商陸不像他印象深刻,語氣輕描淡寫:“記不清了,我以為是明叔?”

美術組正按照他的意思給葉森的院子和陽台種花,不知道從哪兒搞了一大棵三角梅,開起來能有榕樹般那麽大,從院墻中探出來時,讓過往的路人都忍不住駐足。

幾個工人忙活完了閑聊,叼著煙叉腰仰頭看了會兒,道:“可惜了。”

“對啊,可惜了,這麽大一樹。”

兩人靜靜地站了會兒,沒發現旁邊多了個人,也像他們一樣,嘴角叼著煙,瘦削的臉微微仰著,一手掐在穿了T恤的腰上,眯著眼的樣子形容慵懶。蟬鳴聲不停,倆人被曬得不行,回過神來要走,一看——

“嘿——柯老師?您怎麽在這兒。”

“花不錯。”

“可不是嗎,紀老師跑遍了,好不容易找到,對方還不舍得賣。”

“怎麽又賣了?”

“錢到位了唄,加上給送了好多名貴的種兒。”

柯嶼把煙從嘴角叼下來:“剛才說什麽可惜呢?”

“說這花呢,辛辛苦苦長這麽大,紀老師不讓澆水,說要讓它自然枯死。”

“有點難。”

三角梅生命力旺盛,要不然也不會成為寧市最常見的綠化樹,一年恣意開好幾個月,一想起它,就想起晴空下的高架橋和炙熱明亮的夏天。

“是難。”場務附和,“所以土也不是好土。”

“導演要求的?”

“導演要求的,說什麽……”場務撓頭,“要有自然緩慢凋零的過程。”

“人也是自然緩慢凋謝的,只是人看得見花,所以會為花可惜,卻很少知道為自己可惜。”

兩個工人面面相覷,柯嶼揚了揚手:“導演說得對。”

商陸和裴枝和就站在不遠處,聽不見他們的談話,卻將場景一一捕捉,從頭到尾的,就像一出彩色的默片。

“我之前跟你說過很多次,柯老師是天生的演員,他站在那裏不需要劇本,也不需要知道他在說什麽演什麽,自然而然就可以是電影。”

裴枝和愣住,反駁不了,但也不想承認,溫和地問:“你對他跟對我一樣嗎?等他也成為一個真正的演員,你也會離開他,跟他說,去成為世界的演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