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淩晨兩點,門鈴聲將盛果兒從不安的睡眠中驚醒。門打開,明亮到刺眼的燈光籠著柯嶼頎長瘦削的身體。

他撐著門框,蒼白的臉上淡淡勾出一抹笑:“抱歉,回來遲了。”

盛果兒驚醒過來:“對不起,我實在太困了……”見柯嶼還穿著片場走的衣服,忙問:“餓嗎?要不吃點宵夜?要泡澡嗎?我給你放洗澡水?”

柯嶼擺擺手:“我沒事,你先去睡。”蹲下身的動作疲憊而小心,五只貓先後圍了過來,迪倫最愛撒嬌,把毛茸茸的腦袋主動歪到他掌下。只是主人今天的手掌並不溫暖,反而浸透了冰冷的潮濕。

盛果兒給他端來一杯蜜蜂水:“醒醒酒。”她跟著蹲下,一邊逗貓一邊天真地問:“湯總是不是給你辦慶功宴了?年終獎是不是得翻倍啊?”

柯嶼“嗯”一聲:“當然翻倍。”

多喝了兩口,盛果兒尤記得提醒:“喝多了水腫。明天晚上是晚宴,又是獎項公布的日子……哎哥,阿根廷跟中國時差多少?”

柯嶼微怔,淡漠地搖了搖頭。

盛果兒取手機,聲音跟著走動遠遠近近:“我以為你早就查過了呢……我看看,百度上這麽說,”她跟著念:“中國大陸比阿根廷快十一個小時……公布時間是晚上九點……哎!那我們不是早上八點就知道結果了?!”

又掰著指頭數了一遍:“我沒算錯吧?高中地理沒學好……”

柯嶼擼著貓,淡淡“嗯”一聲。

“那我不睡了!”盛果兒伸了個懶腰:“我要清醒著迎接明天的太陽!”

柯嶼失笑:“快去睡,明天放你假,不是一直嚷嚷著要去補牙嗎?”

盛果兒進客臥前又回頭看了一眼,柯嶼仍盤腿坐在地板上,孤零零的身影只圍了五只小貓,小貓喵嗚喵嗚,稚幼的聲音並不比他的動作更輕柔。她按滅大燈,黑暗中,只剩一盞筒燈孤寂地照著他。

她覺淺,何況在自己老板家,潛意識裏就不敢熟睡,聽到點動靜就醒了。悶哼聲在萬籟俱靜中詭異,盛果兒疑心是自己幻聽,又怕是柯嶼有事,一路尋著聲音找到洗漱間門口——碩大的洗手台前,撐著一具裸著上身的身體。

盛果兒退了一步,驚呼的瞬間又緊緊捂住了嘴——這張脊背上,到處都是縱橫交錯的傷痕。

新鮮的、鮮紅的,有的不深,有的幾乎皮開肉綻。

被頂燈照著的背肌鮮明,隨著呼吸的節奏而起伏,小麥色的皮膚上都是薄汗。撐著台面的手因為用力而青筋突起,掌心用力攥著一條浸濕了的毛巾。

嗚咽聲驚醒了深深垂首的人——柯嶼半轉過臉,因為忍痛而灼紅的眼睛微眯,在瞬間爆發出了令盛果兒陌生的戒備。意識到是她後,緊繃的身體松弛,半晌,他平淡地說:“既然看到了,就幫我上藥吧。”

眼淚迅速積蓄了眼眶,盛果兒拼命搖頭:“怎麽回事?誰打的?是誰打的?為什麽會這樣……”

柯嶼輕柔地“噓”一聲:“乖,別問。”

折疊式的藥箱就放在一側,柯嶼濯洗毛巾,血跡順著水流稀釋,打著旋兒沖刷進下水道。他面無表情:“先用毛巾清理傷口,已經破了的地方不要沾水,用棉花沾碘酒消毒,然後抹藥。這是破了的,沒破的用這管。”他遞出兩管不同的藥膏,上面都是看不懂的外文。

盛果兒分辨著,柯嶼自嘲地一勾唇,“祛疤的。”

祛疤的這管剩得更多,說明它用得慢。

柯嶼提起藥箱:“去客廳吧。”

一切都在沉默中進行,只有五只貓見怪不怪地盯著。或許眼裏還是有疑惑的,畢竟從前,都是這男人一個人給自己上藥。

盛果兒沒處理過這種事,下手沒輕重,但始終沒再聽到他悶哼,最多——只是肌肉因為痛而神經性地緊繃。有的傷口太深了,不僅表皮,連真皮都被抽開,血在深深的血縫裏結痂,她手抖,眼淚不停地掉,柯嶼趴著,嘆一口氣,這時候還失笑調侃:“果兒,別哭了,眼淚掉傷口上真的很痛。”

盛果兒發出一聲似哭似笑的聲音,用力吸了吸鼻子:“你別招我,否則我一瓶藥酒全灑你背上。”

“謀殺老板啊,那你年終獎沒了。”

毛巾汰洗了五遍,一瓶藥酒見底,斷斷續續處理了快一個小時才結束。柯嶼束上睡袍:“睡吧,明天十點前不要叫我。”

“獎……”

“不重要。”

瘦削的身影沒入黑暗中,房門掩上,淩晨的冷意中,只有喵嗚一聲貓叫。柯嶼解開睡袍,滑進真絲被單中。冰冷柔膩的觸感減輕了因為摩擦而帶來的疼痛,在入睡前,他最後一次打開郵箱。

沒有新的郵件。

商陸連入圍都沒有分享給他,只等著一紙律師函厘清所有。相遇、拍片、郵件往來,都是算計和欺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