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2/3頁)

悶熱的小屋裏,電風扇的搖頭吹不散凝滯的空氣。飛仔聞到了被單上的人體氣味,和菲姐的洗發水香味。菲姐的笑聲聽著很浪,和她身下的彈簧床一樣浪。」

惰性是比毒品更讓人上癮的東西,但沒有人在一開始就會愛上躺在坑底的感覺。柯嶼飾演飛仔,想知道——盡可能真實地知道——當他接過菲姐遞過來的五百塊人民幣,走向她粉紅色又悶熱的小屋時,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商陸被他“交流心得”四個字刺激得夠嗆,柯嶼卻仍是托著腮的姿勢,一雙過分好看的眼裏都是笑意:“別害羞。”

見商陸又要炸,他頓了頓,指腹摩擦著杯沿,“你不說,我說。我還記得第一次跟在菲姐身後時,只覺得那道樓梯怎麽會這麽長——又黑,又長,也很潮濕。靠近門邊的樓道裏充滿著一股難以描述的氣味,後來我知道,那是很多次做愛積淤的人體的味道。”

這是他給飛仔寫的人物小傳。

“我靠。”年輕的喉結上下滾動,商陸心裏劃過一行字:這不是他該聽的,但嘴裏卻誠實問道:“菲姐是誰?”

“一個妓女,有錢的妓女,”柯嶼淡定地說:“我的第一個客人。”

“上樓梯時,她裹在旗袍裏的屁股一直在我眼前搖擺,很圓。不知道為什麽,看著這一幕,我腦子裏劃過的是我爸媽的臉,尤其是我媽的。我在心裏說,姆媽,我走投無路了,是她勾引我。她說我給她快樂,她給我錢,而且我也可以獲得快樂。我覺得很有道理。”

“她不是妓女嗎?”商陸不自覺問。

“嗯,但是……菲姐已經過了四十,她的行情沒有以前那麽好了,客人年紀往往比她更大。她想要年輕的快樂。”

商陸臉瞬間燒了一下。

柯嶼說著這些的時候,臉上仍是雲淡風輕的表情,仿佛是談論路邊的一朵殘花。商陸以為會看到一些憎惡、痛恨或者後悔,甚至一些憐憫,但柯嶼眼神情淡然,擡起看他的眼眸像一張空白的紙張,什麽情緒都沒有。

“與其說是對自己厭惡、對姆媽愧疚,不如說是對菲姐的憎恨更多一點。如果不是她勾引我、給我遞錢,我可能不會邁出這一步。可是她覺得她是救了我幫了我。”柯嶼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用一種不確定的語氣問:“我恨她,這種情緒正常嗎?”

“正常。”

“恨她的同時——”

“等等。”商陸打斷他。

柯嶼不明就裏,擡眸看到老板端著鹵水和鴨腸出來。

“先吃飯。”商陸說著,幫他取過對面的筷子和碗,兩人便並排坐著,吃飯時都默契地絕口不提這些。

一頓飯吃了近一個小時,出來時已過八點,沿江路燈亮起,兩個流浪漢拖著麻袋,用一根長長的鉗子夾起路邊的塑料瓶。江和碼頭的海水都近乎有股腥臭味,白色泡沫泡在黑色的水裏,隨著波浪反復地靠近又漂開。

“柯老師,你在恨她的同時,又怎麽?”

柯嶼轉身,面對著商陸一步一步退著走,又點起一根煙。眯眼籲出的時候,煙霧順著風飄到了商陸的呼吸裏。

“少抽點。”

“煙嗎?”柯嶼比了比指間的煙,又垂眸看了一眼,笑了笑:“習慣了。每次從菲姐那裏出來就會忍不住。”他頓了頓:“我恨她,厭惡她,但去得一次比一次更頻繁。她很有經驗,技術也很好,雖然年過四十,屁股兩側已經凹陷,但是在那種光線下,還是有她該有的魅力。她——”

柯嶼停住,看到商陸舉起手機,鏡頭對準了他。

“我同意你拍了嗎?”

商陸看著畫面裏的他,“可以刪掉。”

路燈籠罩著柯嶼的眉眼,他拉上了口罩。

商陸等著他,目光直接和他對視。

過了兩秒,戴得嚴實的口罩再度被拉下。柯嶼的臉暴露在鏡頭中。

“她的聲音不怎麽好聽,激烈的時候,我會捂住她的嘴不允許她叫喚,如果不是因為她的表情是快樂的,這個樣子就很像我要殺了她。她的彈簧床睡過無數個男人,已經比她更懂得怎麽快樂,往往叫得比她更大聲,有時候過去得太早或太晚,樓上的鄰居就會挪家具,那種動靜好像只是為了跟我們較勁。我在菲姐那裏玩了快半年,有時候很想知道鄰居的桌子是不是還好。”

他一邊往後退著走,一邊自如地敘述著。說完這些的時候,他自嘲地笑一下,用粵語玩世不恭地問:“喂,你有沒有把我拍好看?”

商陸沒有回答,柯嶼不抱希望地走向他:“看完記得刪掉——”

「她的聲音不怎麽好聽……」商陸舉起手機,將屏幕轉向他。

手機的防抖算法已經很強大,以至於他拍了這麽長一段跟隨鏡頭竟然都很平穩。燈光沒有經過設計,但是他調整了參數,這讓柯嶼在光影中的進出都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