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草莓印

高燒39.5攝氏度。

謝妤茼原本只是打算將霍修廷扔在醫院裏就離開, 不過出於人道主義,她又一次給周任打電話,但結果依舊是無人接聽。

倒是司雨給謝妤茼打了個電話, 問她現在在哪裏。

謝妤茼沒有直接承認:“我有點事離開。”

司雨也沒有多問,只是讓謝妤茼大晚上的開車要注意安全。

急診室輸液大廳零零散散落座一些病人, 偌大的空間裏燈光不算明亮就會營造出一種相對寂寥的氛圍,人生百態在醫院裏往往能夠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很長一段時間裏, 謝妤茼都很害怕踏進醫院。而現在看著醫護人員將細細的針管插入霍修廷的血管中, 她的心臟隨之微微緊縮, 像是一株含羞草被人輕輕觸碰,合上了自己的嫩葉又緩緩張開。

霍修廷像是一只弱小無辜的毛絨小寵物,他面色白皙透著病態, 安靜無聲地靠在椅子上,目光淡淡地在謝妤茼身上停留片刻,緩緩閉上。

他不說話,少了平日裏的淩厲和針鋒相對。

半夜的急診室外面沒有人排隊,走道盡頭是一片漆黑。

淩晨一點多, 有頭破血流的醉漢進急診, 伴隨著嗷嗷的叫聲。有一對夫婦抱著一個兩歲多的孩子,著急地掛好。甚至, 在謝妤茼面前不遠處, 有一對老人緊緊依偎在一起。

謝妤茼不由自主把目光停留在了那對老人身上。她猜想, 他們應該是一對夫妻,莫約七十多歲, 穿著打扮都很質樸。老奶奶一個勁地在數落老爺爺,老爺爺一直沉默不語。

謝妤茼到底是於心不忍,走過來坐在霍修廷的身旁。她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堅固冰川, 在這一刻開始緩慢地崩塌。

高燒的人怕冷,尤其輸液大廳還開著冷氣。謝妤茼轉頭出去,準備去車上將自己的那條薄毯拿過來。

再折返回來的時候,霍修廷已經睜開了眼。他周圍的位置都是空的,自已一個人低著頭,像個無辜的被人的丟棄的小男孩。

而後他聽到腳步聲擡起頭,在看到眼前的謝妤茼時,他的眼底分明有光芒在閃爍。

就在一分鐘前,霍修廷在心裏給自己做了一個預設。他在猜想她會不會回來。

身體的病痛帶給人一種短暫的飄忽感,他頭昏腦脹,情緒裏充斥的更多的是一種依賴感。霍修廷依賴謝妤茼,比他自己以為的更深。

兩個人還沒有談戀愛時,除了在學校裏是同班同學,課外也在同一個興趣班上美術課。

霍修廷還深深記得,那是高二暑期的一次美術課。那天他因為什麽事情受傷已經忘了,卻牢牢記得謝妤茼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

謝妤茼比同齡的人更加會照顧人,更加懂事。她帶著他去醫院,掛號,找醫生,最後陪著他縫針,留在休息室觀察。後來因為傷口嚴重,醫生建議掛一瓶水消炎。霍修廷不拿這種小事情放在心上說要走,怎料被謝妤茼霸道地一把按在位置上。

那時候的謝妤茼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早不像剛轉學時候的土裏土氣。她皮膚白皙粉嫩,像是一個水蜜桃,臉頰上有一層毛茸茸。離得近,霍修廷甚至還能聞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甜味。好像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他對她身上的味道尤其敏感。

“霍修廷,得了破傷風可不是鬧著玩的,你要乖乖的聽醫生的話。”她在低聲哄他,聲線也比平日裏和他說話的時候更軟。

霍修廷的心臟收縮又擴張,喉嚨莫名有些幹啞,似乎不會組織語言似的,只知道點頭。

謝妤茼就坐在她的身邊,她忽然伸手輕輕碰了一下他傷口縫針的邊緣處,小聲地問:“是不是很疼呀?”

他說:“不疼,打了麻藥的。”

謝妤茼親眼看著醫生給他的傷口縫針,看起來血淋淋的畫面,她想到醫生的話便叮囑他:“傷口千萬不能碰水,過兩天還要來換藥,醫生還給你開了消炎的藥,你也要記得吃。”

霍修廷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在輸液的一個半小時裏,兩個人都沒有怎麽開口說話。霍修廷是難得的不知道要說什麽,假裝休息閉上眼睛。而謝妤茼則一直在旁邊安靜地陪著他,潤物細無聲地在他的心底裏占了一席之位。

霍修廷受傷的事情很快就被霍家的人知道,霍家上下的人聞風而來,將霍修廷周圍一圈圍了個水泄不通。

謝妤茼不搶功勞,也不主動開口說話,她默默地站在人群外面,視線盯著他輸液瓶裏面的藥水。

後來他們兩個人談戀愛了,謝妤茼對他的愛霸道且主動。有一次他因為打籃球再次手上,眉骨處縫了整整七針。那次謝妤茼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哭,擔心害怕他的眼睛受傷。

她依舊還是忙前忙後的,帶著他去醫院,掛號,找醫生,最後陪著他縫針,留在休息室觀察。知道他的眼睛沒有問題,她整個人松了一口氣,一臉心疼地捧著他的臉在他眉角處輕輕吹氣,小聲埋怨:“你啊你,打個籃球還能縫七針,是不是疼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