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浪子回頭(八)

邵大寶當然會覺得為難。

他早就因為不學無術被學堂退學,如今又斷了根手指,這般落魄,他半點都不想再聯系往日同窗,便低著頭說道:“我那些同窗們一直眼高於頂,他們哪裏會願意搭理我。”

這般自怨自艾的模樣,看得邵瑜十分不喜,皺眉問道:“你不試試怎麽知道人家會不會搭理你?”

“不用試都知道,若我和他們換個處境,只怕我也不會搭理他們。”邵大寶理直氣壯的說道。

夜深人靜的時候,邵大寶也曾經想過,若是自己不曾一念之差,現在是不是還有非常光明的未來。

只是如今這一切,也只能是想想了。

“你這樣想就錯了。”邵瑜說道。

“有什麽錯的,我是這樣,他們肯定也這樣。”邵大寶言之鑿鑿。

邵瑜笑了笑,說道:“他們肯定不這樣。”

在邵大寶滿是質疑的眼神中,邵瑜開口道:“畢竟你們學堂裏,像你這樣人品不行的真的很少見。”

邵大寶被邵瑜當面說人品不行,立時想要反駁,但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從哪裏開口。

“是不是覺得很生氣,但也這不到什麽反駁的理由?”邵瑜補刀。

邵大寶的人品早就被蓋棺定論的,他此時反駁也不過是被邵瑜再炒一遍冷飯,提醒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一旁的邵小草,也因為這一個打岔,心中剛剛升起的兄妹溫情稍稍冷卻,又再度專注於自己眼前的事情。

“你不能逼我去找同窗。”邵大寶又說道。

即便他去了同窗會幫忙,但邵大寶也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落魄的一面。

“為什麽?”邵瑜問道。

“沒有為什麽,你讓我做別的事都行,不能逼我去找同窗。”邵大寶說道。

邵瑜看他神色似乎有些惱怒,立馬明白了他是什麽想法,反倒覺得有些稀奇,說道:“你做了這麽多事,居然還要臉呢?”

邵大寶本就難受,又被邵瑜這樣幾次三番的陰陽怪氣,頓時就不樂意了,說道:“我到底做了什麽?妹妹沒有事,家裏的鋪子也沒事,倒是我丟了一根手指。”

“從頭到尾,受委屈的都只有我一個,你還有完沒完!”邵大寶說著,越想越氣。

他本來就被寵得無法無天,這幾天因為王氏態度轉變,讓他很是驚嚇了一段時間,但真被逼急了,他哪裏還顧得了那麽多,直接當場把手裏編好的燈籠框架重重往地上一砸,順便還用力踩了一腳。

這些天他過得憋屈,此時全都發泄在這個燈籠框子上。

只是等他發泄完了,心下卻又湧起一抹害怕來,他看向一旁的父親和妹妹。

邵瑜神色平靜,似是早就預料了他會這麽做一般,而邵小草,則一臉心疼地上那個燈籠框架。

“鬧完了嗎?”邵瑜問道。

邵瑜越是平靜,邵大寶越是覺得心下沒底,諾諾不敢回話。

“你覺得自己很委屈?”邵瑜問道。

邵大寶縮了縮脖子。

對於邵大寶的品性,邵瑜早就清楚,因而他的這些小心思,邵瑜也全都一清二楚。

斷了一根手指頭,頂多讓邵大寶一段時間不敢再賭,但他卻從未在心裏覺得自己有錯。

覺得自己沒錯,那自然要想辦法讓他認識錯誤。

邵瑜又問道:“這段時間你待在家裏,估計也覺得憋屈了。”

邵大寶現在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邵瑜,他第一反應不是自己峰回路轉,而是覺得自己要被邵瑜趕出家門,立時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明天就要報送徭役,你今晚收拾收拾,明天就跟著去吧。”邵瑜說道。

徭役聽起來簡單,但卻是個苦差事,被官府隨意差事,條件艱苦又工作繁重,官府的人從來不把徭役當人看,甚至遇到危險的工程,每次都有人直接回不來。

而想免去徭役,要麽交錢,要麽家裏有個秀才。

“我不去!我死都不去!這事誰愛去誰去!”邵大寶喊道,他雖然不讀書了,但心裏還覺得自己是個讀書人呢。

徭役在他心裏,就是下等人的活計,他如何肯去做。

“為什麽不去?”邵瑜問道。

“這樣低賤的活,我才不做!”邵大寶喊道。

邵瑜卻道:“這麽好的事情,你鬧什麽?”

邵大寶頭頂緩緩打出一個問號,只覺得邵瑜說話極其離譜,反駁道:“徭役能是什麽好事?”

“徭役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你去服役家裏就能少一口人吃飯,到了那裏就是吃皇糧的人了,要不是我讓著,這福氣還輪不到你呢,你要珍惜。”邵瑜一本正經的說道。

明明是去工地上當狗,偏偏被邵瑜說得像是難得的福報一樣,一個徭役的活也被說的似有多搶手一樣。

甚至不知為何,邵大寶竟然覺得邵瑜這些話意外的耳熟,這不就是他勸邵小草出嫁的時候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