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約定

希爾德終於領教了奧斯卡對工作的熱情。

盡管波比·瑞普利也是個工作狂,但總算還有閑暇時間在看完屍體後和他共進早餐,奧斯卡卻經常忘記吃飯。

希爾德沒有提醒他,因為自己只不過是以一個罪犯的身份為現役警官提供工作幫助,不清楚是否有關心生活作息、提醒對方按時吃飯的必要。

直到下午三點,走完好幾個案發現場之後,奧斯卡終於想起饑腸轆轆的胃。

“抱歉,我一個人的時候經常這樣。”他立刻道歉,“你一定餓了。”

“還好。”希爾德實話實說,他有一點餓,但不至於餓得無法行動。

“前面有一家很好的餐館,我請你吃飯。”

“我們可以就在路邊買點吃的。”

“下次你得提醒我。”奧斯卡說,“艾許一直想讓我改掉這個壞習慣,但我總是想不起來,一天時間過得可真快。”

他開著車找那家好餐館。

希爾德在副駕駛座上整理档案。一開始,他對協助奧斯卡查案沒有多少興致,而且覺得自己根本幫不上忙。沒錯,他確實很了解黑街暗巷的內情,但在監獄裏度過的那段時間,幫派勢力的劃分和運作方式發生了什麽變化他無從知曉。

不過這個案子確實有很多蹊蹺之處,令他產生了一些好奇。

希爾德看待案件的方式和奧斯卡不同,奧斯卡僅僅站在警方的立場思考問題,他卻還能從殺手的角度看待案情。連環殺手殺人的目的大多都和扭曲的性有關,“剃刀殺手”細心挑選了受害者——看起來像妓女、取向不明常與密友往來的異裝癖者,卻只用最快的方式奪走他們的生命,既然不是為泄欲殺人,就一定另有非殺他們不可的理由。

這個理由和蜂人、渡鳥有關嗎?

“希爾德。”

“嗯?”

“到了。”

奧斯卡打斷他的思緒,希爾德看到一家外墻漆成灰黑色的小餐館,名字叫做十字星。他下車時,目光不經意地掃過餐館旁的墻角,發現有個人影一閃而過,消失在陰暗的小巷裏。

“我帶你吃這裏最出名的墨西哥雞肉卷餅。”

“哦。”希爾德心不在焉地收回目光,心想那也不必特地來這裏吃,剛才路邊的小車上就有賣雞肉卷餅。不過這樣的小店令人懷念,讓他想起本·麥加餐館,想起那個喜歡收集火柴的餐館老板的妻子,以及瑞普利推薦的培根薄煎餅和炭烤番茄。他不是刻意要一直回想過去,但往事猶如氣味,無形無影,散布在空氣裏,讓人不知不覺已經身在其中。

奧斯卡選了個喜歡的座位,在離門最遠的角落有一個齊桌高的窗戶,窗台上放著盆這個季節很少見的茉莉花。

“我常來這家店,東西好吃又安靜,不知道為什麽人很少。”

“是因為你經常不按時間吃飯吧。”

“這麽說好像也沒錯,不過他們全天都供應餐點,不管什麽時候來廚師都願意為你做吃的。”

服務生認識他,問他要不要按照原來的樣子點餐。

“你有什麽不吃的東西嗎?”奧斯卡問。

“沒有。”

“試試烤香腸?”

“好。”

“沒有把档案帶過來讓你無所事事?”

希爾德在想是不是奧斯卡也看出自己和他相處得很艱難?除了案子他們其實無話可說。

“你可以不用管我。”希爾德說,“不用照顧我的情緒,我只是……按照你的要求給你提供一些建議。”

“你是說,我只要把你當做工具就好了?”

對,那樣最好。工具不需要感情,既不用付出,也不求回報。希爾德對案子感興趣,奧斯卡希望早日破案,既然如此,這樣冷漠涼薄、各取所需的相處方式豈不是最佳選擇?

“你為什麽這麽看待自己?”

他為什麽總是問這麽難答的問題?

對希爾德來說,丹尼爾的死是一條涇渭分明的線,他如何看待自己?可以說,從那之後,他唯一感到升華的只有對著兇手割下的第一刀,所有壓抑的情緒——愛與恨、憤怒和絕望、哀慟和驚懼,全都得到了釋放。那一瞬間,他感覺到活著的意義,但也只是一瞬間,隨之而來的就是無窮無盡的心灰意冷。

如果他能像大多數人那樣茫茫然地生活,沒有一個具體目標該多好。

“你真的什麽都不在乎嗎?”奧斯卡又問。

“我們能不能只聊案子?”

“現在是用餐時間,不聊案子。”

“但我也不想聊私事。”

“你喜不喜歡艾許做的晚餐?”

“當然……她做菜很好吃。”

“懷孕的那段時間她忽然就愛上了廚房。”

“她是個好妻子。”希爾德原本想說,艾許莉不只是好妻子,她還有出色的洞察力和女性獨有的細膩、溫柔。奧斯卡說她原來也是警察,所以有這些特質並不稀奇。只不過,希爾德覺得比起每天都把生活重點放在案件上的奧斯卡,他更容易被這個熱愛廚藝專心照顧孩子的女人看破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