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零四章 咆哮禦前

蔡卞關切地問道:“兄長可是上酒了?”

蔡京臉色慘白:“這最後一句,弟弟聽人念過?”

蔡卞有些訝異:“沒有啊,這不是詩興所至,隨手而為嗎?怎麽,兄長見人寫過?誰呀?世間竟有這般巧合?”

蔡京趕緊掩飾:“呵呵,不是,愚兄只是覺得這是曹操評價呂布的典故,不好。”

蔡卞笑道:“子由上書論呂惠卿,以呂布比之,不是剛好合典了嗎?”

蔡京這才心神安穩了下來,也是,那人就算再神奇,也不至於刺探得到自己內心最深處偶爾出現的想法,還能通過自己弟弟之手宣揚出來。

送醉醺醺的蔡卞上了去登州的使節船,蔡京回到亭子,從仆人手中取過詩稿,挑出這一張來看了又看,終於,將之投入到溫酒的火爐當中。

莫學饑鷹飽便飛!

這是自己當年費盡心機與蘇油搭上線,表露出投靠之意的時候,他私下給自己第一封信裏邊,唯一的一句話!

《蜀中雜記》:

“元祐初,時司馬光奏復差役法,既得旨,知開封府蔡京即用五日限,令兩縣差一千馀人充役,亟詣東府白光。

光喜曰:‘使人人如待制,何患法之不行乎!’

議者謂京但希望風旨,苟欲媚光。

然後五日,京復入白光:‘開封、成都、杭揚,差免其實無別,乃錢糧豐足故也。而三地之外,非京所知。’

眾乃知前蔔,非其實也。”

邇英閣,三省、樞密重臣正在商議廢除免役和復行差役的利弊。

司馬光強支病體:“復行差役之初,州縣不能不少有煩擾,伏望朝廷執之,堅如金石。雖小小利害未周,不妨徐為改更,勿以人言輕壞利民良法。”

章惇抖著司馬光的奏章,將司馬光疏奏當中的條文一一予以了駁斥,漸漸開始暴脾氣發作,疾言厲色起來。

呂公著已經被蔡京在開封的治跡動搖,現在連他都說不好到底是差役法好還是免役法好,奏道:“司馬君實所建明,如今看來,大意已善,然其間不無疏略。”

“而章惇言出於不平之氣,專欲求勝,不顧朝廷大體。”

不知為何,章惇腦海裏泛起了蘇油那可惡的譏笑面容,終於深吸一口氣,退後一步:“臣性直急,然絕非出於不平之氣。保甲、保馬一日不罷,則有一日之害。但是役法,從熙寧初年便以雇代差,僅僅因為行之太速,故有今日之弊。”

“而今復以差代雇,當然應詳議熟講,庶幾可行。而限止五日,不是比熙寧初行募役法更加急迫嗎?其弊將益甚矣。章惇乞太皇太後,陛下熟議之,未可倉促。”

高滔滔問道:“其余官員,有關於役法的建議嗎?”

司馬光說道:“前幾日蘇軾來看望老臣,也議及役法。說差役、免役各有利害。”

“免役之害,在聚斂於上,而下有錢荒之患;差役之害,則民常在官,不得專力於農,而吏胥緣以為奸。故二法的弊端、輕重和危害,差不多是一樣的。”

“臣便問他的意見是什麽。他說法相因則事易成,事有漸則民不驚。三代之法,兵農為一,至秦始分為二,及唐中葉,盡變府兵為長征卒。”

“從那時候起,國家變成民不知兵,兵不知民;民出谷帛以養兵,兵出性命以衛民。”

“天下便之,雖聖人復起,也不可更改。”

“蘇軾以為,而今免役之法也與之類似。完成差役,需要專業的隊伍,認為臣欲驟罷免役而行差役,正如罷長征而復民兵,蓋未易也。”

“範純仁與臣素厚,也曾經勸說過老臣,認為所謂治道,去其太甚者即可。”

“還說差役一事,尤當熟講而緩行,不然,必將滋為民病。”

“還說宰執職在求人,變法非所先。要臣虛心以延眾論,不必謀自己出;說謀自己出,則諂諛得乘間迎合矣。”

“他的建議,是議或難回,則可先行之一路,以觀究竟。”

“然臣以為,為陛下去除惡政,安養人民,正是宰執之責任!”

“臣也自信,非諂諛之徒可以動搖。”

“臣更深信,若有一念可以利國為民,何論官職高下?為何謀不得從己出?”

“臣之堅持,自有自己的理由。”

“因為臣認為,免役之害尤甚於差役。絕非如蘇軾所言,其弊相同。”

“因為即便如蘇軾所言,行免役之法,聚斂於上,導致州府有錢荒之患,其危害也遠比民不得專力於農,吏胥緣以為奸要重!”

“錢荒之患,朝廷尚可調補解決,而吏治敗壞為奸,殘暴以取民,民同樣不得安業,甚至被驅為盜,更勝於猛虎洪濤!”

“行差役之法,有官司提舉專責,有法令繩系,官員不得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