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綱領

讓張麒給眾人倒上奶茶,蘇油說道:“這還是我在二林部弄的,壽翁你嘗嘗,這個對長身體也有好處喲。”

種誼雙手接過:“真的?”

蘇油笑道:“你看我的個子就知道了。”

種詁也嘗了一口:“這個只怕羌蠻吐蕃人會更加喜歡。”

蘇油說道:“是,本來就是來自蠻地的東西。”

說完又道:“到處都有隱士高人啊,我在西南就見到過一位範先生,一生窮力歸化二林部。幾乎以一人之能,換得西南的平靜。知軍令先祖想來也是此一類人物,聽聞老小隱君,均精擅春秋?”

種詁趕忙謙虛:“豈敢豈敢,先祖的學問那是沒說的,不過末將就不夠看了。”

蘇油笑道:“巧了,我的首經也是《春秋》,老師是西南大家唐彥通,想來蜀學與關學,有些不同,正要與知軍討教一番。”

於是兩人又開始議論起《春秋》來,種詁不由得心生疑惑,這小子冒雪跑我這裏來,就是為了跟我東拉西扯討論學問?

心中暗自打定了主意,反正我已經出招,如今就一個以不變應萬變。

不過蘇油學問是沒問題的,漸漸的種詁也被蜀學的一些理論吸引,認真辯論起來。

等到種詁興趣起來,蘇油卻又話鋒一轉:“漢書有雲,《洪範》八政,一曰食,二曰貨。二者生民之本。食足貨通,然後國實民富,而教化成。是為政首。”

“《易》稱:‘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寶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財。’”

“財者,帝王所以聚人守位,養成群生,奉順天德,治國安民之本也。是以聖王域民,築城郭以居之;制廬井以均之;開市肆以通之;設庠序以教之。”

“學以居位曰士,辟土殖谷曰農,作巧成器曰工,通財鬻貨曰商。聖王量能授事,四民陳力受職。故朝無廢官,邑無敖民,地無曠土,而致天下清平。”

種詁拱手道:“探花郎的學識,末將佩服。”

蘇油笑道:“說這些其實沒別的意思,《漢書》知軍自是熟悉的。摘出這幾句,作為我來渭州的施政綱領而已。”

“知軍,朝廷已經同意於渭州開行榷市,渭州轉眼便會繁榮,卻不知為何種家要將產業撤出城去呢?”

種詁嘿嘿笑了兩聲:“聽聞太守也是應過制科的,《六韜》,《司馬策》,想來精熟。”

“為帥之要,未慮勝,先慮敗;不計功獲,先計保全。”

“渭州去歲兵隳,到今日又已誤了農時,大質不才,也知道陜北接下來就是一場饑荒。”

“然太守在朝堂大言,要在渭州屯田,還要以此吸引西夏諒祚,企望軍勛?呵呵呵,此等宏圖,種家不敢參與,只好退避三舍。”

蘇油看著種詁:“那你剛剛還和我討論半天《春秋》?”

種詁拱手道:“學問歸學問,實政歸實政。太守有興,末將不敢不奉陪。這叫……一碼歸一碼。”

蘇油嘆氣道:“知軍,要知道渭州城一撤出,再想進可就難了。”

種詁微笑道:“無妨,如果太守有陶朱公的手段,那末將只會欣悅我大宋得人。”

蘇油嚴肅道:“真不參與?”

種詁道:“真不參與。”

蘇油從書包裏翻出來一摞契約:“也罷,如不參與,知軍是否有意,將這些產業發售?”

種詁皺著眉取過契約看了,都是種家在城中的產業,皮貨行,布坊,藥行,林林總總不下十余處。

蘇油說道:“這些地方,都是好地段啊,既然種家如今也不打算用了,那知軍不妨開個價,我讓四通商號收了便是。”

種詁冷笑道:“太守是想逼迫我種家離開渭州城?”

蘇油也冷笑道:“逼迫?我可是誠邀你共謀渭州大計,是你自己不看好,非要撤出城去好不好?”

“既然你我難以同心,那就如你剛才所說,我們一碼歸一碼。免得我展布政策的時候,還會有人跳出來拖後腿。”

種詁一拍幾案:“好膽!蘇明潤,須知強龍難壓地頭蛇!”

蘇油笑道:“我壓你作甚?渭州陜西有什麽好物產?與西夏諸蠻拿什麽貿易?須知我這榷場一開,永春露,蜀錦,印染布,琉璃器,各色香藥,彩紙,五色墨,精瓷,各種調味品,茶葉……那真是琳瑯滿目應有盡有。”

“屆時環慶,延安,鎮戎諸軍,日子怕要難過了喲……”

種詁瞅著蘇油,冷笑不語。

蘇油說道:“別以為我不知道,陜西帥臣,走私販負,幾乎都是明面上的事情。”

“知軍聽聞我要在渭州開榷市,便撤走資產,企圖對我打壓,想叫我求告與你,乖乖合作,是這麽回事兒吧?”

“然而不好意思,這一套對別人好使,對我,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