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服軟休戰

千軍列陣,萬馬嘶鳴,進攻的隆隆鼓聲仿佛敲打在人們的心上,每一記鼓聲都如同收割人命的前奏。

兩支同屬大唐的軍隊,今日卻要在沙場刀兵相見,哥舒翰不知顧青是如何想的,他只知道在安西軍將領下達準備放箭的命令時,他承受的壓力無比巨大,當年率軍攻打石堡城時也沒承受過如此巨大的壓力。

安西軍的白色令旗高高揚起,數千弓箭手已是箭上弦,弓滿月,一旦令旗揮落,萬千箭矢激射而出,那麽兩軍便算正式開戰了。

這一戰的後果,顧青或許會受到重罰,甚至有可能罷官除爵,鋃鐺入獄,但哥舒翰也好不了,歸根結底是他有錯在先,天子重罰顧青的同時,也不可能輕饒了他。

兩軍對壘,首重士氣。

河西軍的將士們慌了,他們大部分人甚至不知道為何會與安西軍交戰,為何同屬大唐的軍隊會內訌,被將領稀裏糊塗拎到玉門關外擺開陣勢,稀裏糊塗列陣待敵,最後稀裏糊塗看著安西軍做出決一死戰的架勢。

所以,我們究竟在幹什麽?我們為何而戰?

而安西軍將士卻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麽。

他們知道自己的戰馬被人搶了,有人敢搶安西軍的東西,天王老子也要跟他幹一仗。而顧青這位主帥也沒讓將士們失望,哪怕對方是戰功赫赫的哥舒翰,照樣拉出隊伍擺出陣勢,甚至下令主動進攻。

手裏有長戟,有弓箭,心中有熱血,還有有我無敵的氣勢,為何要被人欺負?

進攻的鼓聲越來越急促,哥舒翰的心跳也隨著鼓聲的節奏越來越快。

作為沙場老將,哥舒翰知道,一旦鼓聲停止,令旗揮落,今日兩軍沖突的事再也無法轉圜,自己的仕途必將受到重創。

顧青是瘋子,他哥舒翰不是。

李文宜越來越慌張,今日兩軍沖突的後果也是他無法承受的。

“節帥,快下令休戰,否則你我必有大禍!”李文宜焦急地大聲道。

哥舒翰牙都快咬碎了,征戰半生,他從未似今日這般狼狽窩囊過。

“瘋子!瘋子!這混賬不想活,還想拉本帥一起墊背麽?瘋子!”哥舒翰仰天怒吼。

就在鼓聲即將停下時,河西軍的陣列裏一騎快馬飛馳而出,手裏高舉著黑底紅字的旗幟,那是代表哥舒翰本人的帥旗。

“安西軍住手!哥舒節帥欲與顧侯爺一談,快住手!”馬上的騎士靠近安西軍的陣列大喝道。

安西軍前鋒將領仍高舉著令旗,對馬上騎士的話置若罔聞,兩軍陣前,將領只聽從本軍主帥的命令。

很快,從安西軍中軍疾馳而來一名親衛,與高舉令旗的將領附耳說了幾句話,將領應命,馬上喝道:“弓箭,退!”

轟的一聲,數千弓箭手松開了緊繃的箭弦,整齊劃一地往後退了三步。

對面河西軍的騎士臉色蒼白,卻大大松了口氣,明明只是騎馬行馳了短短一段路程,身體卻虛脫得幾乎從馬上栽倒下去。

此時騎士離安西軍前鋒只有十數丈之遙,剛才高舉令旗的將領瞪著這名河西軍騎士,冷冷地道:“奉安西節度使顧侯爺將令問話,哥舒節帥可願歸還戰馬?”

騎士一呆,求助地扭頭往後看了一眼。

接著騎士咬了咬牙,道:“哥舒節帥欲與顧侯爺見面一敘,請將此話帶給顧侯爺。”

安西軍前鋒將領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將話傳給中軍的顧青。

良久,顧青的數十名親衛策馬行來,默默地在兩軍陣列之間的中心位置搭起了一座簡易的涼棚,涼棚有頂,裏面鋪了矮桌和蒲團,矮桌上甚至擺了一壇酒和兩只酒盞。

對面的河西節度使哥舒翰遠遠看到涼棚,頓知其意,於是單人單騎走出陣列,獨自朝涼棚打馬馳去。

待哥舒翰下馬,在涼棚裏的蒲團上盤腿坐下,顧青也騎著馬從陣列中行出,慢慢悠悠地行到涼棚前下馬。

兩軍仍在對峙,雙方劍拔弩張。

而兩軍的主帥此刻卻在戰場中央的涼棚內相對而坐,場面一度十分怪異,卻又透著一股殘酷的詩意,獨屬於男人的血紅色浪漫。

蕭殺的空氣裏,兩只酒盞斟滿了酒,顧青笑吟吟地雙手遞給哥舒翰。

哥舒翰剛伸手,動作忽然一頓,然後伸出雙手接過。

“哥舒節帥,神交已久,你我當浮一白,飲勝。”顧青含笑說完,手中的酒盞一仰飲盡。

哥舒翰心中仍是怒火萬丈,但還是跟著一飲而盡,將酒盞重重往桌上一頓,然後怒哼一聲。

今日的哥舒翰可謂被顧青逼得威嚴喪盡,兩軍一觸即發之前讓部將喊話休戰,其實就是變相的服軟示弱,河西軍的將士都親眼所見,要恢復往日的主帥威壓不知要費多少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