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顧茵回到緇衣巷的時候不過是黃昏時分, 但因為天氣差,暮色提早到來。

巷子口細窄,馬車並不能通行。

顧茵在謝過車夫後, 便下了車步行回家。

剛走到巷子口, 他就看到了一個黑影迅速地從眼前劃過,轉入到另一個巷子口不見了蹤影。

顧茵站住腳眯了眯眼睛, 再仔細看去的時候看到帶著個小兜帽的武安從巷子口探出半邊腦袋。

“娘!嫂嫂回來啦!”小家夥一邊喊一邊上來牽顧茵的手。

顧茵閃身避開,“我身上冷。”

小武安便乖乖地捏上她的裙角。

一大一小在巷子裏慢慢往家走, 顧茵好笑道:“剛我看到一個小小的黑影躥過去, 我還當是什麽東西呢。原來是你著個小不點。”

小武安連忙搖頭, “我沒有亂跑啊, 我一直站在墻後頭等著。”

兩人正說著話,王氏已經大馬金刀地快步迎出來催促道:“有話進了家門再說, 咋在外頭喝風呢?!”

說完不等顧茵和小武安應答,王氏一手抓一個,把兩人拖進了家門。

屋子裏燒了火盆, 甫一進門,顧茵便舒服地喟嘆了一聲。

王氏把她的傘收了放到門口, 把堂屋大門合上, 進來給她把對襟的大棉袍子給脫下, 然後把她按到條凳上, 塞了個簇新的湯婆子給她暖著, 又進了灶房。

顧茵看小武安也凍得鼻頭發紅, 就讓那湯婆子讓出一點位置, 兩個人一道捂著。

“嫂嫂的手好紅啊。”小武安伸手輕輕碰了碰顧茵的手指,又怕碰疼了她,立刻把小手縮了回去。

顧茵低頭一瞧, 她在外頭時還不覺得手上有異,如今暖和起來,才發現到手指和手背都又紅又腫,粗了一圈。

她打趣道:“嫂嫂的手指像不像腌蘿蔔條?晚上等你餓了,給你磨牙好不好?”

小武安被她逗得咯咯直笑。

王氏端著熱水從灶房出來,聞言板著臉罵道:“都這樣了還有心情說笑?早知道下午風雪那麽大,說啥都不該讓你出門!”

顧茵立刻止住了笑,老老實實地在凳子上做好。

王氏把裝了熱水的木盆往顧茵面前一放,人也跟著蹲了下來。

顧茵連忙收回自己的腳,不好意思道:“娘,我自己來!”

王氏瞪她一眼,“咋的你還不好意思?你剛來咱家的時候晚上還嚇得尿炕呢,還不是老娘給你……”

“娘!”顧茵滿臉通紅,那雖然是原身小時候的事,但她現在已經完全融合了原身的記憶,等於是在聽人自己小時候的糗事。

小武安捂著嘴偷笑,王氏也止住話頭,把武安身子一擰,讓他背對著兩人,而後再掀開她的裙擺,幫她脫了被雪浸濕的鞋襪。

鞋襪脫開,顧茵白皙如玉的腳背先露了出來,但她的腳趾就沒有那麽美觀了——和手指一樣,十個小小的腳趾都是又紅又腫。

王氏捧著她的腳沒有直接熱水放,而是板著臉同她道:“我今天和人好一通打聽,才知道這凍瘡該怎麽治,像你這樣從外頭回來的,得用熱水泡腳。但也不能冰冰涼涼的直接浸熱水,得先暖一暖。不然要是直接浸熱水,十個腳趾頭都給你掉下來!”

顧茵聽她嚇唬孩子似的嚇唬自己,強忍住笑意,點頭道:“還是娘懂得多,我都聽您的。”

不過等到王氏說完話準備把她的腳捂在懷裏,顧茵還是極為不好意思地想抽回自己的腳。

“我走了一天路了!”她聲如蚊訥地道。

王氏貼鉗子似的手抓著不放,“剛不還說聽我的?現在又不好意思了是吧?想你十一歲那年跟我下地學澆糞……”

“娘,您是我親娘!您說啥就是啥!”顧茵無奈求饒,再不敢掙紮。

王氏得意地輕哼一聲,就差把“想跟我鬥,小丫頭還嫩了點”這句話寫在臉上。

捂了大概半刻鐘,王氏摸著顧茵的腳有了溫度,把她的腳放進了水盆。

顧茵又舒服地喟嘆一聲,王氏去灶房洗了手,又提著一壺熱水出來,還在顧茵腳邊的小板凳坐下。

“從前咱們那兒的冬天沒有這裏冷,我今天聽你許嬸子說了一路,才知道這裏冬天每年都有好些人凍傷凍死的!聽得我都快嚇死了。往後再下雪,你是千萬出不得門的。我今天還給你買了治凍瘡的藥膏,一會兒泡完腳立刻塗上……”

顧茵輕輕應下,腳上的溫度傳到了四肢百骸,乃至五臟六腑都像泡在熱水裏一般熨帖無比。白日裏所有的不順利好像都不算什麽了。

後頭換過三四次熱水,王氏用布巾子把顧茵的腳擦幹,從懷裏又掏出一個白瓷盒子。

那白瓷盒子精致小巧,裏頭的藥膏透白瑩潤,剛抹到腳上沒一會兒,那像被蟲子叮咬一般又癢又痛的感覺就不見了。

王氏擡頭看到顧茵的眼神落在自己手裏的瓷盒子上,就道:“你看啥?一天三次塗三次。等吃完飯把手泡泡,手上也得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