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人生處處有驚喜。)(第2/4頁)

他說著,即便過了那麽久,自己早已禦極做了皇帝,提起先帝來,也還是有種孩子失怙的憂傷。

頤行有點兒心疼,隔床說:“您別難過,生死無常,每個人都得這麽過。您就想著,如今您有個晚上聊天的伴兒啦,日落之後再也不寂寞了,這麽著心裏好受點沒有?”

皇帝沉默下來,立刻感動了。可惜兩個人不在一張床上,隔著那麽老遠聊天,伸手也夠不著她。

他想過去,躊躇了良久,還是放棄了。到底她胳膊上有傷,能和他聊這麽久,全是因為她素日身底子好,要是換了別的嬪妃,恐怕早就死去活來多少回了。

只是還需好好休息,後來就不說話了,這一晚上倒也消停,本以為她半夜裏會疼得睡不著,豈知並沒有。

天蒙蒙亮的時候,他趨身過去看她,捋捋她的額發問:“這會兒疼嗎?有什麽不舒坦的地方沒有?”

她半夢半醒間搖搖頭,那種迷茫的樣子,很有十六歲半大孩子的迷糊可愛。

“那就好。”他說,“我要上無暑清涼理政,你接著睡,回頭我再來瞧你。”

頤行道好,睜開眼撐起身,“叫她們送送您。”

皇帝說不必,穿好衣裳,舉步往外去了。

她仰在枕上,一時也睡不著了,忽然醒過味兒來,發現他昨兒夜裏和她說話,再沒自稱過“朕”,我啊我的,一字之差,卻有好大的區別。仿佛在她面前不再端著皇帝的架子,又回到小時候那會兒,好不容易鉆了空子,兩個人站在院子裏對罵,一個怒斥“不害臊”,一個嘲笑“亂撒尿”。

唉,沒想到小時候交惡,大了還能攪和到一塊兒,真是人生處處有驚喜。

後來迷迷糊糊又眯瞪了一會兒,再睜開眼天光大亮了,銀朱悄悄進來查看,見她醒了,便邁進內寢,說才剛太後打發笠意姑姑來瞧了,問主兒身子怎麽樣。

頤行坐了起來,“你怎麽回話的呀?”

銀朱道:“自然報平安。您越報平安,太後老佛爺就越心疼您。”

頤行嘿了聲,“學著我的真傳了,有長進。”

不過這胳膊上的傷,比起昨兒確實好了不老少。頤行自覺沒有大礙了,洗漱過後下地走動,才轉了兩圈,榮葆打外頭進來,垂袖打個千兒道:“請主子安,奴才從西邊過來,外頭正預備和妃喪儀呢。原說在德匯門停上兩天的,可太後發了話,說讓在永佑寺借個佛堂停靈。回頭也不讓進益陵妃園,就在熱河找個地方,一埋了事。”

頤行有些悵然,“那誰來料理喪儀?”

榮葆說:“和妃娘家哥子是隨扈大臣,協同內務府一道料理。奴才溜到前頭,看見人了,紅著眼睛只不敢哭,瞧著也怪可憐模樣。”

可是這一切又能怪誰呢,含珍道:“要是不犯糊塗,這會子錦衣玉食坐享著,有什麽不好。偏人心不足,指著換了太後,後宮能改天換日。”

銀朱也湊嘴,“就算那個彤常在能取太後而代之,就沖著那張臉,紫禁城裏頭哪兒有地方供養她,皇上面兒上也過不去呀。”

可不是,後宮哪個不是齊頭整臉,這是帝王家的門面,和妃怎麽就不明白!如今太後是恨到骨子裏,做得也絕情,其實進了後宮的女人都可憐,活著時候給娘家掙臉,一旦咽氣,娘家人連死因都不敢探聽。裝殮了,封棺了,見不著最後一面,怎麽處置全得聽內務府的安排。

略頓了頓,她還是掃聽,“後宮有去祭奠的人嗎?”

榮葆說哪兒有啊,“一個個比猴兒還精,明知道死因蹊蹺,再去祭奠,豈不是傻子嗎。”

人走茶涼不外乎如此,畢竟活著的人還得在宮裏討生活,得罪了太後總不是什麽好事。

橫豎自己只管心無旁騖地養傷,皇帝說她壯得小牛犢子似的,這話倒沒錯。才兩天而已,胳膊能擡了,換藥的時候看見傷口漸漸收攏,到了第三天,就能上太後那兒請安去了。

前幾天的變故,並沒有對太後的心情造成任何影響,她說一輩子多少事兒,犯不著惦記那些不講究的人。

“只是今年的不如意也忒多了點兒,等你的傷養好了,是該上廟裏燒燒香,都見了血光了,多不吉利的。”

頤行說是,心裏還惦記著皇帝答應她的話,從月色江聲出來,就直奔延薰山館。

可惜皇帝不在,滿福說行宮要擴建,熱河總管拿著圖紙比劃了半天,萬歲爺還是決定去實地查訪一番。

“噢,沒在……”她有些失望,“等萬歲爺回來,就說我來過,還在地心兒翻了兩個筋鬥。”

滿福咧嘴笑起來,“這話叫奴才怎麽傳呀,傳了不是欺君嗎。”

頤行說:“有我呢,欺君也是我欺,和你不相幹。”

後來皇帝聽見滿福這麽回稟,果然愣了一會兒神,心裏明白她的意思,這是好全了,可以出發找大侄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