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別動,讓朕抱一下。)

說起前皇後,也著實可憐。

尚家最年輕一輩兒的貴女,落地沒有吃過任何苦,不像老姑奶奶還經歷了家族式微的過程。前皇後在家時候家族繁榮達到鼎盛,出嫁又是順風順水當上國母,原本無可挑剔的人生,一夕之間變得面目全非,旁人看來尚且唏噓,擱在她自己身上,怎麽能夠不痛苦。

所以人之運勢,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也不敢把話說滿,才活了半截子,就有膽兒聲稱“我這一輩子”。

老姑奶奶說起大侄女兒就傷懷,含珍只好盡力勸慰,“宮裏頭榮辱瞬息萬變,先頭娘娘要是個不在乎名利的人,去外八廟青燈古佛修心養性,倒也未必是苦難。”

可話雖這麽說,好好的年華全浪費在禮佛上,終歸心有不甘。老姑奶奶對著院兒裏的海棠樹長籲短嘆,含珍好歹把人勸進了屋子裏。窗戶開開,又掃了掃紅酸枝鑲貝雕的羅漢床,伺候她躺下,自己便坐在一旁替她打扇。

頤行想起來問:“吳尚儀如今怎麽樣了?”

上回因為蘭苕懷著身孕入宮的事兒,吳尚儀作為尚儀局掌事,結結實實吃了一通掛落兒,都給貶到東筒子管庫房去了。含珍是她侄女又兼認了幹媽,對她的境遇不能不關心。

“且在那裏湊合著吧,這麽多年的道行全毀了,到了這個年紀上,也難以再官復原職了。”含珍帶著點遺憾說,“終究是她調理底下人不謹慎,要不是瞧著您的面子,貶下去做粗使都有份兒呢,還挑什麽。奴才前兒瞧過她一回,雖說失意,氣色倒還好,主兒不必操心她。她也和奴才閑聊,說幸虧我有遠見,跟著您出了尚儀局,要是這會子還留在那兒,不定給打壓成什麽樣了。”

這倒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當初吳尚儀在職時,含珍畢竟得了許多便利,到了秋後算賬的時候,自然也沒有不受牽連的道理。

“再瞧瞧吧,或者將來有起復的機會。”

含珍卻說不,“早前她也幹了不少錯事兒,恭妃下令把您從三選上頭刷下來,是她承辦的,您不怪罪她已經是便宜她了,就讓她往後守著庫房吧,那地方輕省,就這麽安安穩穩到老,也是她的福分。”

頤行笑了笑,“這事兒還提他做什麽,沒有恭妃,禦選上頭也得把我刷下來。我算看明白了,尚家雖不至於全家充軍流放,我進宮就想晉位份,實則是異想天開,到底皇上還要顧一顧明君的名聲呢。”

含珍嘆了口氣,“真是您福大量大,倘或換了別人,不是個惦記一輩子的仇嗎。”話又說回來,“奴才瞧,萬歲爺待您是真心,今兒送來的頭面首飾,就是賞皇後都夠格了。”

頤行閉著眼睛咂了咂嘴,“那是當然,有了我,他就找見玩伴啦。小時候我讓他當眾出醜,他一直憋著壞,想報復我來著。”

可是報復到最後,就變成寵愛了。含珍微微笑著,笑主兒年紀小,看不透人家的心,自己對小時候的事兒耿耿於懷,才覺得皇上總想報復她。

作為貼身女官,她得給主子提個醒兒,便靠在她枕邊說:“您也喜歡皇上吧?您瞧他長得多俊朗,這麽年輕又當著天底下最大的官兒,先頭還裝太醫給咱們瞧病,多好的人呐!”

開導小女孩,你得拿最質樸的東西來打動她,要是曉以大義,她可能很快就睡著了,但說得淺顯,應對當下擇婿的門檻兒,譬如相貌家境什麽的,她就能明白皇上的好了。

果然頤行睜開了半雙眼,“人是個好人,就是別扭了點兒。我說不上喜不喜歡他,看見他我就鬧頭疼,這是喜歡?”

“是啊。”含珍睜著眼睛說瞎話,“您這就是喜歡他,先頭疼,後心疼,就成事兒啦。”

頤行說:“你就蒙我吧!我這會子真心疼上了,他每天要我一錠金錁子,我不光心疼,肉也疼。”說著招呼她,“噯,把我的錢匣子拿來,我得數數。”

含珍應了,上寢室裏頭翻箱倒櫃,把那藏得深深的剔紅匣子抱了出來。

頤行盤腿坐起身,圈著兩手讓含珍把金錁子倒出來。“嘩啦”一聲,金燦燦的小元寶在掌間堆積起來,一個個都只有指甲蓋大小,看著多富貴,多喜人!

“一、二、三……”頤行逐個數得仔細,數到最後有五十七個,她扁了扁嘴,“兩個月都不滿,這可怎麽辦呐。”

到了婚嫁年紀的女孩兒,沒長大的都愁自己的好信兒,但像老姑奶奶愁得這麽厲害的不多見,畢竟耽擱一天就是一天的錢,如皇帝所說,她耽擱不起。

含珍也沒有辦法,想了想道:“橫豎有這些,沒準兒金錁子用得差不多了,時候也就到了。這程子先吃好喝好,船到橋頭自然直,發愁也沒用。要是當真數兒不夠了……”她訕笑了下,“您就和皇上耍耍賴吧,他也不能把您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