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爺們兒的骨氣你不懂。)(第3/4頁)

烈日照得滿世界白光,夾道裏的柳葉磚地面都油光錚亮似的。半空中浮著一層扭曲的熱浪,從這裏望過去,人像立在了火焰裏……

人?頤行使勁眯起了眼,確實見三個身影站在永康左門前。為首的那個穿佛頭青便服,腰上掛了一串活計,起先她還以為是辦事的臣工,但走近了細看,發現原來竟是皇帝,就那麽站在宮墻邊的小片陰影裏,看見她來,很不好意思的樣子,又想裝從容,於是散漫地調開了視線。

“萬歲爺,您在這兒幹嘛呢?”頤行脫口而出,說完才發現可能又戳著他的痛肋了,畢竟他們首次攀談,她說的就是這句話。

小心翼翼覷著他,果然他的臉上閃過了一絲尷尬,“朕在這裏,等內務大臣。”

什麽內務大臣這麽大的臉面,值得皇上頂著烈日站在門前靜候?不過這是前朝的事兒,後宮女子不得幹政,頤行哦了聲,“那您接著等吧,奴才要上慈寧宮向太後謝恩。”

她蹲了個安,說著就要繞過去,皇帝沒法,只好作勢和懷恩說:“看來嵩明是被戶部絆住腳了,叫朕這一番好等!算了,不等了……既然人在這裏,那就上慈寧宮給太後請安去吧……”

懷恩道,這時候老姑奶奶一只腳已經邁進門檻了。聽見他們這麽說,回了回頭,嬌俏的臉龐被傘面籠得蒙上了一層柔紗似的,後知後覺道:“您也要上慈寧宮啊?那順路,一塊兒走吧。”

老姑奶奶有時候真不懂什麽叫君臣有別,她對皇帝也並不是常懷敬畏之心,經常忘了自稱奴才,一口一個“我”啊“我”的,但這並不妨礙皇帝包涵她。畢竟她生在尚家,是天字第一號姑奶奶,從小散養著長大。上了年紀的對老來子格外寵愛,因此她眼裏沒有那麽多的條條框框,雖然剛進宮還知道恪守規矩,但相處一旦日久,她自然而然就忘記了。

美人盛情相邀,君子從善如流。皇帝頗有威嚴地嗯了一聲,舉步邁進了隨墻門。

這時候的懷恩和明海都是有眼力勁兒的,遠遠挫後隨行著。含珍亦是聰明人,絕不會夾在皇上和主兒中間。她將傘塞進了頤行手裏,呵著腰向後退,退到墻根兒下,於是夾道裏一下子空曠起來,最後只剩下並肩而行的那兩位。

頤行倒沒有什麽不自在,她把傘面勻出一半來給皇帝,一面說:“這大日頭底下,太陽曬在身上多疼啊,叫他們準備一把傘多好。您是不是覺得男人打傘女氣,所以寧願曬著?”

皇帝負著手,挺著胸,有些驕傲地說:“我們滿洲巴圖魯自小風吹日曬,出門要打傘的,那是養在玻璃房裏的盆栽。”

頤行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你們爺們兒可真愛和自己過不去。”

皇帝乜了她一眼,“爺們兒的骨氣你不懂。”

頤行眨巴了兩下眼,心說也許是吧。努力地高擎著手臂,到這會兒才發現皇帝是真高,原來自己才將將到他肩頭。

遙想當初,他在墻根撒尿那會兒,好像也不比她高多少啊。疏忽十年,自己的個頭沒見長,他卻出落得長身玉立朗朗青年模樣,歲月真是厚此薄彼。

“那您在我這傘下,涼快嗎?”頤行問。

皇帝嘴上曼應著:“還可以。”擡頭看了看,見傘面內裏畫著一只巨大的蝴蝶,便一哂道,“你對蝴蝶倒是情有獨鐘。”

頤行也隨他視線仰頭看,嗯了聲道:“畢竟我和您結緣就是因為蝴蝶嘛。”

她大言不慚,完全不覺得撲蝶撲成那樣有礙觀瞻。不好的記憶要快點忘記,忘記了,才能愉快地笑對人生。

皇帝卻因她忽如其來的撩撥,有點心不在焉。暗裏只管腹誹,是啊,兩次結緣都充滿尷尬,下次得找欽天監算算,兩個人是不是八字不合。

不過老姑奶奶是外表大大咧咧,內心鐵桶一般。她在貴妃那裏扯的謊,並未想過去圓,所以看見他也不覺得有什麽慶幸,要不是他自己說要上慈寧宮請安,她就老神在在地繞過去了。

可能她的熱情只對夏太醫,皇帝無奈地想,得找個機會把夏太醫派遣到外埠去,否則他的純嬪就要有非分之想了──必須將這種懵懂的春心,扼殺在搖籃之中。

頤行呢,哪裏知道皇帝在琢磨這些,走到慈寧門前略頓了頓步子,扭頭一看長信門,發下了宏願:“等天兒下雨,我要上池子裏撈蛤蟆骨朵。”

皇帝對此嗤之以鼻,“你都多大了,還玩兒那個。”

頤行說怎麽了嘛,“在家的時候我每年都撈,養上半個月再放生。那時候蛤蟆骨朵都長腿了,還拖著一條大尾巴呢,遊起來一搖一擺,別提多好玩兒。”

所以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皇帝搖了搖頭,對她的喜好只覺得迷茫。她也沒有找玩伴的意思,現如今晉了嬪,身邊伺候的人也多起來,反正不管什麽時候都不會落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