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2/2頁)

這就又把問題拋到高陽面前了,高陽偏頭問頤行:“你是什麽打算?尚儀既然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姑娘要是有膽兒接手,試試也無妨。”

頤行想了想,本打算再推諉兩下的,可自己又裝不出那做派。

調轉視線看看板子上的人,病得是不輕,但被褥還有起伏,說明知道喘氣。

要接手一個病鬼,確實需要莫大的勇氣,可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只得橫下一條心應承下來,“我盡心看顧她,但生死有命,倘或她有個三長兩短,希望尚儀不會因此為難我。”

吳尚儀那張長臉上推起了一點笑,“這是說的哪裏話,我只要你盡心,旁的不圖你什麽。”說完望向高陽,“管事的,給指間屋子吧。”

高陽的手方不情不願地從袖子裏抽了出來,隨意往東指了指,“就那間吧,朝陽,風水好。”

吳尚儀忙示意擡人的挪動起來,進了屋子一齊使力,把人搬上了床鋪。

得了勞怯的人不能見風,到這會兒才把被褥掀開一個角,底下的人終於露出臉,看樣子十八九歲模樣,要不是病得滿臉通紅,可說是個很周正的女孩子。

吳尚儀嘴上是心疼這個幹閨女的,實則也不願意多呆,匆匆把人托付給頤行就走了。

頤行待要進去,被高陽攔住了,高陽說你忙什麽,“就這麽大臉朝天的,不要命了?去取塊厚紗布,多墊上幾層,把口鼻蒙起來再說。”

頤行噯了聲,到這時候方問:“諳達,您是有意刁難吳尚儀,好來成全我的吧?”

高陽眉毛一揚笑起來,“好丫頭,知道好歹!其實咱們安樂堂哪兒有不收人的道理,不過做回梗,你好和她談條件。你呀,好端端的女孩兒,還是尚家姑娘,怎麽能委屈在這兒呢,你應該撂高兒打遠兒,到你該去的地方去。”

頤行忽然鼻子一酸,以前老聽人說仗義每從屠狗輩,只因自己打小作養得好,並沒有真正見識過。

如今到了安樂堂,這是最底層的去處了,裏頭的人反倒替她著想,比起光鮮的尚儀局,安樂堂可有人情味兒多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就……給您蹲個安吧。”頤行撫了撫袍子,穩穩向高陽行了禮,“只要我能從這兒出去,一定不忘了您的好處。”

高陽笑著擺了擺手,“我也是瞧你們家根基壯,祖上那麽老些娘娘呢,到了你這輩兒,一準錯不了。你也別琢磨旁的,不求把人救活,讓她延捱上十天半個月的,吳尚儀不讓你回去,我也瞧不起她。”

頤行應了聲,忙提起袍子找紗布去了,顧嬤嬤望著她的背影感慨:“瞧瞧這活蹦亂跳的勁兒,多好!”

榮葆也覷著,扭頭問:“師傅,等她將來有了出息,能不能挨個兒把咱們調出安樂堂?”

高陽回手在他腦袋上鑿了一下,“肚子裏盤算就成了,還問呐?人活於世,多結善緣嘛,我都走了十幾年背運了,倘或她能登高枝兒,提溜咱一把,我想上酒醋面局當差去……”

那廂頤行真就開始勤勤懇懇照顧那病鬼了。

得了這種病症的人不好伺候,又咳又喘,隨時能背過氣去。

頤行在家是嬌小姐,平時洗臉的手巾都不由自己擰,這回喂湯喂藥還帶擦身子,著實是使了九牛二虎的勁兒。

所幸這女孩兒也爭氣,挪了個地方,沖了沖煞,比來的時候更有些精神了。大概因為年輕,還沒熬成宮油子,對頤行的照顧千恩萬謝,很是領情。清醒的時候告訴頤行,她叫含珍,十三歲進宮,今年十八了,跟著她幹娘苦熬了五年,今春本要上禦前的,可惜得了這個病,一下子就斷了念想。

可在頤行聽來卻不得了,要上禦前啊!這要是有個熟人裏應外合,那她不是擎等著在皇帝跟前露臉了嗎!

所以非治好她不可,頤行給她加油鼓勁兒:“好日子在後頭,我會相面,你少說還能再活六十年。”

安慰完了人便出門找高陽請示下,“諳達,我想上太醫院找那位夏太醫,他是女科聖手,說不定能治含珍的病。”

高陽想了想點頭,扭身叫來了榮葆,“道兒你熟,你陪著一塊兒去吧。”復又叮囑,“太醫院裏太醫多,你要找的人未必在,倘或沒尋見,先請一位來,診了脈換了方子再說。”

頤行應個是,帶上榮葆出門了。

確切地說,太醫院在宮內不能稱作太醫院,應當叫太醫值房。值房分宮值和外值,宮值給皇帝和主兒們瞧病,設在皇帝寢宮旁的禦藥房內,外值是為宮人們瞧病的,設在南三所內。

紫禁城是真大啊,頤行從北到南這一趟,足足走了半個時辰。跨進南三所大門的時候,小腿肚都轉筋了,又不能扒門框,只好崴著身子納福,朝門內喊著:“大人們吉祥,我是安樂堂當值的,找夏太醫給堂子裏的人瞧病,請問他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