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3頁)

所以還是留在宮裏的好,嫁誰不是嫁。她在家的時候就聽見風言風語,說尚家往後出不了皇後了,福海也得老死在烏蘇裏江。

於頤行來說,出不了皇後不要緊,出個高品級的妃子也行。

等她手裏有了權,就想辦法把大哥哥調回京畿。還有她那大侄女……被廢後據說送到外八廟修行去了,等自己有了出息,再想轍把人撈出來,讓她過上自己想過的好日子。

所以任重道遠,頤行的小腦瓜子裏裝著大大的念想,好好應選,爭取當上皇貴妃,是她終身奮鬥的目標。

有了這份心氣兒,以前嬌滴滴的老姑奶奶,連除夕拜祖宗都嫌累,這回毫無怨言地在宮裏站了一晚上。同期應選的秀女們,因為都是初來乍到,且不知道前景如何,至多多看她兩眼,倒也相安無事。

劉總管和尚儀局的嬤嬤們相看每一張臉,直到次日辰時前後才全部相完。最後撂牌子的每人領取一兩雇車的銀子,就可以隨眾出宮了。

頤行終於松了口氣,這一夜站得真辛苦,她和銀朱是互相攙扶著走出神武門的。

宮門外頭,騾車排起了長龍,照舊是按著每旗的序列接人,等頤行登上自家的車轎時,已經是正午時分了。

過了筒子河,將要分道的時候,銀朱從她的騾車裏探出身來喊:“姑爸,回去好好歇著,後兒還有二選,到時候咱們還在一處。”

頤行噯了聲,揮手和她作別,回到家裏的時候,見老太太正對著院裏的石榴樹發呆。

頤行上去叫了聲額涅,“我過了頭選,回來給您請安啦。”

老太太連頭都沒回,喃喃自語著:“你瞧,今年的石榴樹長得多好!自打你阿瑪沒了,這樹就枯了半邊,因是他親手栽的,我沒舍得叫人挖走,前兩天下了一場雨,沒想到竟抽條兒了……檻兒啊,這怕不是什麽好兆頭。”

頤行的乳名叫檻兒,不管是大家大戶還是小門小戶,都崇尚賤名好養活的舊俗。門檻兒嘛,用不著造房梁的好材料,但沒它不行。且老北京有個傳統,過門不許踩門檻,瞧瞧,既不出眾又沒人敢欺壓,算是長輩對孩子最善良質樸的祈願吧。

頤行聽了老太太的話,也跟著仰脖兒瞧,確實老朽的枝丫上冒出了嫩生生的新芽,“枯木逢春,怎麽不是好兆頭?”

老太太對插著袖子搖頭,“換了平時還有可恕,如今正是采選的時候……”

老太太的心裏,是極不願意這個頂小的丫頭入宮的。孩子沒吃過苦,進了宮一個能倚仗的人都沒有,保不定還會因她是尚家人,被有心之人刻意欺辱,這麽一想,真夠叫人著急的。

家逢驟變,所幸朝廷看著祖輩往日的功勛和老太爺的面子,抄沒了後海的大宅子,暫留豐盛胡同的產業用以安頓內宅,但今非昔比,尚家閨女如今不比包衣有體面,這是不爭的事實。老太太寧願孩子留在身邊,也不要她去攀那個高枝兒。爬得高容易摔斷脖子,這個道理等活到她這把年紀,就看得透透的了。

“唉……”老太太嘆著氣,回頭望了頤行一眼,“你那幾個哥哥外放,家裏也沒個能商量的人。下一輩裏頭又都是男孩兒,你一個人……”

頤行見老太太憂心,把昨晚和銀朱的相識告訴了她,老太太尋思了半天,“哦,想起來了,是翀秀家的姑娘,這麽著也算有個做伴的人。不過依我說,還是給撂牌子的好。宮裏全是人精,你這等缺心眼兒的,進去了要吃大虧的。”

知女莫若母,老太太總能準確點中頤行的死穴,頤行是不大樂意的,“我面兒上糊塗,實則精明,令人防不勝防。”

老太太心說得了吧,你是狗見了都搖頭,那麽沒眼力勁兒,還愛橫沖直撞。

早前福海任杭州織造的時候,老皇爺帶著太子爺下江南,尚家曾接過聖駕。那會兒頤行也就五六歲光景,整天在園子裏晃悠。尚家的花園大得沒邊兒,太子爺獨自遊園時找不著茅房了,在一堵花墻後自便,誰知一扭頭,邊上站著個孩子,就這麽笑吟吟看著他,問他“幹嘛呢”,差點沒把太子爺嚇死。

後來老皇爺召見尚家女眷時,頤行磕完了頭大盡地主之誼,對太子爺說,“就你站的那塊地方,往南五十步就有茅房”。太子爺當眾又掃了一回臉,雖說那會兒只有十二歲吧,人家畢竟也是儲君。阿彌陀佛,如今太子爺已經成了當今皇上,萬一想起當年的舊怨來,檻兒的小命還保得住嗎?

所以說,別進宮為好,這丫頭是真不機靈,可她自己不這麽認為。聽聽她,溢美之詞一套套地往自己身上加,老太太的憂愁更添一重,已經開始琢磨有沒有什麽法子走個後門,把她給刷下來了。

無奈,尚家走窄後,平時熱絡的親友都斷了往來,這會子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