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別生氣了

“容景”以為自己裝得很像, 眉眼低垂哀傷,旁人看了便會忍不住心生憐意, 替他行公道。

見到姜糖的目光陡然劇變,他更是信心十足——

她選擇相信他。

“容景”眼底閃爍著興奮激動的光,只要她拋棄聞鏡,計劃就成功了一半。

他臉色蒼白,緊緊掐住手心,等待她接下來的反應。

卻不知,姜糖這些遽然生出情緒,不是因他而起。

而是他看不見的一個淺藍色屏幕, 拋出來驚濤駭浪般的消息。

一句簡短有力的話, 像一個巨大的炸彈,砰一聲砸得姜糖耳朵一陣陣嗡鳴聲。

周邊的人和景象逐漸遠去, 紛紛擾擾的聲音被尖銳的鳴聲掩蓋。

“容景”是假的。

聞鏡才是真的。

聞鏡才是容景!!!

好半天,她才消化完這一真相。

容景的一言一行, 逗弄她, 故意湊近看她臉紅, 撩撥的話語……飛快地從眼前閃過。

漸漸模糊朦朧,又變作了另一個人的輪廓。

他在玄武比試中,毫無興致的眼神。

他躺在寢殿的床榻,將她扯在懷裏, 要取她性命的威脅。

聞鏡空闃無光的眸子,黑峻峻落在人身上,極度滲人的氣場, 久違地從深處記憶冒了出來。

她曾經那麽害怕他,寥寥幾次見面,恐懼的心緒深刻地印在腦海裏。

她還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容景的面前, 說聞鏡的壞話。

說他是大魔王,又說他是小可憐。

容景當時在想什麽?

姜糖的心顫了顫,把目光凝在聞鏡的側臉上。

他垂著眸子,未看她,蒼白的手指緊緊握住長劍。

側臉冷白,沒什麽表情,也就看不出絲毫的情緒。

她盯著他。

這種時候,一眼都不曾轉過來,一眼都不肯看她。

他騙了她。

他心虛了。

姜糖狠狠地捏著手心,臉色一再變化,忽而青忽而白,瞳孔裏的光明明滅滅。

微妙的氣氛一直在四人間蔓延。

和一竹挺身,怒氣沖沖地要替“容景”說公道話,他晃了晃手,隨即重重咳了一聲,露出一副極其痛苦的表情:“我不知他向師姐扯了什麽話,但我所訴,皆是真實。”

他裝得實在太像了。

和一竹為之動容,眼裏盛了點憐惜,連忙扶住他搖晃的身軀。

姜糖視線落在兩人身上,緩緩移到聞鏡側臉。

壓抑的氣氛蔓延開。

姜糖眸子微動,最後誰也沒看,突然叫了一聲:“容景。”

下一刻,“容景”和聞鏡同時看向她。

頂著兩道強烈的目光,姜糖直勾勾對上“容景”,彎唇朝他笑了下,一個極其虛假的笑容。

“我自然是信你。”

身旁的聞鏡身體僵硬。

系統還要說話。

姜糖做了個閉嘴的手勢,它立即縮回了腦袋。

“容景”聲音裏帶了些歡喜,夾雜著柔軟的情意,幾乎能化成水流淌出來:“師姐對我信任有加,在下心中喜不自禁。”

多麽的真切感人。

姜糖維持著笑容:“自然,他傷了你,還騙了我,簡直罪大惡極。”

“師姐能認清身邊人的真面目,在下受傷便也值了。”假容景虛弱地朝她笑。

姜糖的手緊了緊,突然問:“你倆是否有什麽恩怨?這是我第一次見聞鏡要打殺人。”

她的目光牢牢鎖定假容景。

他搖頭,蒼白地垂著腦袋:“容景不知。但泉澤城內,曾有魔族人攻擊修士,在下為救人得罪了魔族,可能……”

話語止住,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讓人浮想聯翩,是啊,得罪了魔族,聞鏡才要殺他。

聞鏡和魔族,或許有不可告人的聯系。

和一竹聽信了他的話,轉頭直言道:“師姐,聞鏡與魔族脫不了幹系,我們需稟告門主和師尊。”

姜糖心底冷冷地笑。

三言兩語中,假容景的目的昭然若揭,離間她和聞鏡,再把背叛仙門,勾通魔族扣在聞鏡身上。

到時候聞鏡有理說不清,只能墜入黑牢,任憑極寒門處置。

極寒門的人曾殺了他一次,便能再次下手,讓他生不如死。

其心險惡,令她渾身戰栗。

第一次看到假容景時,她竟然真的以為這是容景。

若她選擇信了假容景,聞鏡接下來的遭遇顯而易見。

姜糖的腦海裏浮現他被聞星劍挖去心肝,被霜潭一次又一次淹沒的場景,細碎的記憶殘忍地拼湊出他的痛苦模樣。

這是聞鏡。

也是她的容景。

原來那時她祈求不願發生在容景身上的遭遇,一直都是真實發生在他身上的。

當年的他,遭到所有人的厭棄,沒人相信他,沒人願意站出來為他說一句話。

哪怕是一句質疑,多一些耐心去詢問了解,可能他便不會沉入霜潭。

她烏黑的眸子冒出一層水汽,淺淺的蒙在眼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