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2/3頁)
這是景和帝登基後的第一個年節,本該熱熱鬧鬧,舉國歡慶。可孝元皇後的忽然病逝,讓這久雪方晴的上京城內蒙上另一重陰郁。
皇帝秘不發喪整整七日,直拖到三十那一夜。
太傅府突起的一場大火,燒了整整半夜,火光沖天。驚動了大半個上京城,等到第二日的時候,榮華繁盛二十幾年的太傅府化作一團焦黑,四下荒涼。
可奇怪的是,大火燒起時蘇太傅卻並不在府內,逃過一劫。大年初一那一日,竟勾結豫北郡王府兵以及五萬西北寧遠王舊兵,一日之內兵臨城下。
豫北郡王高喊,皇帝年紀尚幼,難擔大任。更娶奸佞權閹為後,不辨是非。而太傅蘇明鞍聯合吏部薛尚書更是挖出已故肅元皇後的真實身份——沈氏遺孤。
一時間,朝野上掀起軒然大波。
退位奏疏一道道遞上。外持兵禍,內亂人心。
周聞護衛著皇帝,提議不若先斬殺一位言官震懾。可皇帝神思倦怠,竟像是什麽都顧不上似的,只守著皇後的靈柩。
僵持了幾日,風聲愈演愈烈。
趙家小世子,趙煊不得不連夜前來,冒死請柬廢後。
幾日裏都未有動靜的皇帝,卻轉瞬之間目眥盡裂,“說什麽。”
“你當著他的面,說什麽。”
若不是周聞護著趙煊,江晏遲險些一刀宰了他。
趙煊卻言:“陛下,若不廢後以平人心,難道真的要等到兵破皇城那一日……陛下,逝者已矣,凡事要以大局為重。我會偷偷將皇後屍身偷換出宮,待到日後有機會了,再以旁人的名義葬進皇陵,此事眼下需先堵住悠悠眾口……”
“不必等日後。”
江晏遲心中怒意像是被冰水破滅了,回頭繼續守著那棺槨,眼神麻木,“朕陪他,一起死了便是。”
燭火幽微,祁歲和周聞臉色皆是一變。
“陛下,您要想想想段娘娘。逝者已矣,您總該為她再打算才是。”趙煊蹙著眉頭勸慰。
江晏遲卻一言不發。
他是朕的皇後。
到死都是。
趙煊見他始終默默,只當皇帝一時怒氣想不開,在這要緊的時刻只恨不能以頭搶地,與周聞對視一眼後,不得不再說,“且不說旁的,如今有禁軍之權作保,那五萬兵馬還不敢輕易作祟。可是那北境三十萬兵權之前可是趙靈瞿掌管過的,如今他下落不明,手中又有一半的兵符,若他調動長明軍南下……那到時候可就真的晚了啊!”
“陛下節哀,眼下實在是,實在是——”
約莫是提到了長明軍,這幾個字入了耳,江晏遲的臉色終於有了些變化,轉眸凝視著趙煊。
長明,北境,鎮國侯,許純牧。
最後三個字慢慢在腦中停住,漸漸充盈,直到霸占所有思緒。
‘許純牧,就是我的命。’
‘我請求你,守住許純牧身世的秘密,讓他一輩子作為許家人活下去。保他護他,予他一生平安自在。’
“我不要他,過和我一樣的人生。’
熟悉的話語一句一句回想在耳畔,在他心口處像是利刃刺入攪動。
幾日前深夜裏對那人甜蜜的許諾,此刻更是化作四肢百骸難以遏制的劇痛裏回蕩不息。
似是要將他這幾日早已麻木的心臟徹底攪碎。
‘我發誓,待我皇權盡握那一日,我定會重審你沈家的冤案,洗清二十幾年籠罩在你身上的汙名,徹底解開困住你半生所謂的殘酷宿命。’
‘我會讓你,讓許純牧,都堂堂正正地活在這個世間,無憂無懼。’
他以為楚歇死後,自己的心也就跟著麻木了,再如何也不會驚動。
卻不曾想,原來,還可以更痛。
楚歇知道自己將死,最後的回光返照,不過是因為放心不下許純牧。
所以。
他拼著最後一口氣,將許純牧托付於他。
如果自己被逼退位,蘇明鞍再扶持一位新帝登基,手握大魏實權。那許純牧作為沈家在這世間最後的遺孤,也必將活不下去。
就因為楚歇臨終前最後的托付,他眼下不能死,甚至,連手中皇權都不能丟。
否則,他的弟弟——許純牧就沒辦法活下來。
他必須從此以後高居廟堂高坐之上,才能為叛國罪臣之後謀來最後的生機。
江晏遲低聲笑了起來,眼底卻閃著濕意。
對了,許純牧。
他眼下在哪裏。
倏然,他像是想起什麽。
楚歇最後臨死前,是寫過一封信的。
寫給許純牧的。
江晏遲閃回的記憶中抓住一個細節,他為楚歇壓鎮尺鋪平那信紙時,層疊著是有三張的。可後來他去為楚歇遣走庭院中眾人,回來後楚歇寫完一張寄出,桌案鎮尺所壓的空白宣紙被風吹起,只剩下一張。
還有一張呢。
眼眸猛地一擡,再看了眼那漆黑的棺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