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2/2頁)

袖中手攥成拳,指骨發青。

下腹的傷口作疼,他不得不去了偏殿重新包紮。

“娘娘醒了!”

身後陡然地一聲打斷思緒,讓江晏遲身形狠顫,他立時回頭,一邊匆匆將腰帶胡亂綁上,衣袂飛揚三步作兩步跨過高檻,“醒了?!”

“是的,段娘娘已經醒了,陛下快去看看。”

小喜子喜上眉梢,報喜不報憂,先把好消息說了。

原來是說的阿娘。

是了,楚歇一身重傷,哪裏可能片刻就醒來。

他本就病骨一身,如今遭此大難,只怕這一回,是真的——

心頭驟地一緊,他呼吸亂了。

江晏遲驀地看向身側朱紅的窗閣,聽著裏頭人來人往的腳步聲,眉頭卻再一次緊鎖著,卻沒挪動一步,“那他呢……禦,禦醫是怎麽說的。”

小喜子不敢胡亂說話,想到方才禦醫們連連搖頭悲戚的神態,只能含糊不清地表述著,“禦醫還在診治,只說血流的過多,眼下還在清理傷口,陛下可以先去看看段娘娘。”

江晏遲站在門外,看著婢女端來一盆血水出門去,看得頭有些發暈。

“小喜子,你說皇後……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喃喃。

“陛下若不清楚娘娘是什麽樣的人,那為何,如此傾心以待。”小喜子鬥著膽反問。

“我……”

“陛下心思細膩,可娘娘不是那樣的。”小喜子微微一笑,“奴才旁的看不出來,但知道,娘娘不擅長猜陛下心意。”

楚歇,不擅長猜人心意。怎麽可能,他和蘇明鞍那老狐狸一樣,一句話恨不能掰扯出三個用處,慣會誅心,是談判案上的高手。

“此話怎講。”

小喜子看了眼屋內,才有幾分惋惜地說,“奴才覺著,倒不是說娘娘看不出人的性子和行事,而是對人情緒的判斷並不準確。不久前,陛下將娘娘禁足那一次,娘娘就坐在這裏,一整夜地看著風雪。後來,許小侯爺出事了,娘娘卻只會顧著將他送出城……”

江晏遲沉吟片刻,示意他再說下去。

“這事兒換了誰都知道,越急著出手,才越會激怒陛下。若娘娘更動些心思,怎會不想法子先同陛下將此事搪塞過去,再慢慢謀劃許小侯爺之事。就定得硬來,光是籌謀便費好大的功夫。”

小皇帝若有所覺,看到身側的婢女又端了一捧清水進去,再換了一盆半紅的血水出來。

“娘娘……的確有些奇怪。他很聰明,但某些方面,又一點也不聰明。他不懂得利用陛下的心軟與偏愛,凡事只會以手段去謀求。他也聽不出陛下哪些話是氣話,哪些是訴衷腸。一字一句,都會當真。有矛盾之處,又會判定謊言……”

“就像……”

“就像?”

小喜子思索了一會兒,一拳砸在手心,才說:“就像是那史官似的!”

“史官?”

“嗯,史官。”小喜子道,“陛下說什麽做什麽,他記什麽,一句不落,一字不差。再集結成冊,分析批注,以此預測著陛下的想法。”

聽著荒唐。

可轉念一想,又像是有那麽幾分意思。

小皇帝先是思索了一陣,眼神有些迷惑了,只聽著屋內人影攢動的動靜,有些失神地呢喃:“是麽。”

小喜子點頭,又有些怕他慍怒似的,“奴才與娘娘接觸也不算很多,但總歸有這麽些感覺。陛下今日問了,便也就鬥膽說了。”

“朕沒有怪罪的意思,接著說。”

小喜子抿了抿嘴。

“譬如,陛下將娘娘禁足。那在娘娘的認知裏,會認為您手段殘酷,而非關心則亂。再譬如,您說要將許小侯爺淩遲,他會認為您真的想殺他,而非……”

江晏遲,“朕是要殺他的。”

小喜子卻莞爾,“那為何,沒有趁娘娘吐血昏迷時,先殺了小侯爺呢。”

“……”江晏遲橫了一眼過去,小喜子自知冒犯,低下頭去暫且不說話了。

裏頭好像終於傳來些其他的聲音,像是禦醫們交談討論,但是壓低了,江晏遲站在門外聽不大清楚,覺得心被拉扯得一陣一陣生疼。

連日光都變得刺眼起來。明晃晃照在身上只覺得森冷,沒有半分暖意。

“接著說。”

只聽到小喜子近在耳畔的聲音。

“陛下每次發脾氣,娘娘總會當真。陛下總說他詭計多端,可奴才看著,娘娘極會審時度勢,卻倒也沒有那麽會忖度人心。至少不像我們這些做奴婢的,慣會猜測主子的脾氣秉性,喜怒哀樂,知道每一句話的虛實裏暗藏的情緒,每一個命令的輕重下盤錯的心情。”

“可是人心,不似記史,眼見為實,落筆精準。”

小喜子想起那一夜楚歇坐在這大殿前夜觀風雪的眼神,嘆息道:“娘娘應該很希望,陛下能幫幫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