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2/2頁)

蒼白的薄唇微啟,惡語傷人恨不消。

“明君。哈,你這樣的人,能當明君嗎。”楚歇倨傲地繃緊了下顎,心底的燥郁不斷湧出,眼神恣睢,“許邑說得對,你和你爺爺是一種人,暴虐,嗜殺,偏偏還裝出一副無害的樣子……”

“你想當個好皇帝?你自己想想登基以來你殺了多少人。”

是啊,江晏遲。

你怎麽就成了一個這樣的皇帝。

“許邑你殺了,寧遠王你殺了,江景諳你殺了,你引胡兵亂西境,你惹得邊疆戰火綿延,你還弑父登基。如今你還要殺許純牧……你殺了他,還有誰能為你守住這萬裏河山?”

他看到江晏遲的腰腹處滲出的鮮血,沒再說下去。

心底好似結了寒霜,江晏遲從不知道楚歇竟對自己是這樣看的。

他說過的,希望自己當一個好皇帝,他說過如若可以,希望自己不被權力所裹挾,成為一位真正的治世明君。

那些也是,假話嗎。

他以為對於楚歇而言,自己是最特別的那個。

有足夠的耐心和手腕與這只狡詐的狐狸鬥智鬥勇甚至進行交易,能看到那張完美無瑕的殘酷面具下稍縱即逝的溫柔。

他想,如果這世上真的有一個人可以滿心赤忱地靠近他,同時抗住楚歇尖銳的牙齒與銳利的爪子的傷害,最終與他緊緊相擁。

那個人必然是自己。

可他錯了。

特別的那個人不是他。

是許純牧。

這只狡詐陰毒的狐狸,喜歡的是,最純白無瑕的兔子。

他帶著面具接近自己,是為了許純牧謀求功名,讓他在北境能過得好一點。

他假死,是為了逃離上京城,和許純牧一起回去北境。

他回上京,是為了替許純牧救下他的家人。

到如今,他不要命地挾持了當今皇帝的娘親,全然不顧自己的死活,還是為了替許純牧謀一條生路。

如今想來,自己與他的相遇,相識,相知,相遇……甚至是所謂的相愛,相許。

都是因為許純牧。

他原以為楚歇根本不懂愛,還妄圖教會他如何去愛一個人。

可原來,是自己不懂他。

“楚歇,你真的……真的。”他薄唇微啟,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不管是酷烈的威逼,精明的利誘,還是婉轉的討好。

全部試過了。

可他真的得不到這個人的心。

他到底還要用多少次剔骨似的疼痛去證明——楚歇傷害自己的時候,從不會有一丁點的顧慮。

他可以一次次地痛,但是他不能失去他的阿娘。

江晏遲眼底裂隙裏藏著漫天飄雪,和面前男人清雋冷漠的眼神。

攥緊了手,指甲深深潛入掌心,掐得一片鮮血淋漓,“我知道了,你贏了。我同你做最後一個交易,你放了我阿娘。我放走許純牧,也放了你……”

楚歇怔忪。

江晏遲擡起眼,那種眼神陌生而冰冷,帶著一種妥協似的釋然。

“跟你耗著,總是我輸。你說得對,是我非要喜歡你,是我活該……楚歇,你放過我阿娘,我放你走。”

啪嗒。

楚歇低下頭,看著手背上的一點潮濕,擡頭看了霧蒙蒙的天空,分明沒下雨。

江晏遲無力地笑了一聲,踏上最後幾步階梯,“我知道的,這樣糾纏下去沒有意思。我也想清楚了,不如就這樣放你走。”說罷走上城墻,捂著腰腹處的傷口,摁住一掌滲出的血跡,溫聲細語,“你先把我阿娘放了,好不好。”

楚歇摸了摸臉上的潮濕,久久發怔。

在江晏遲踏上最後一層階梯才回過神來,厲聲喊:“站住。”

他如言站住,看清了楚歇臉上一道潮濕,有過刹那怔忡,緊接著扯出一抹清苦的笑,“哭什麽。”

“對我,你不必再裝什麽了。”

楚歇的臉色比自己想象的更慘白,簡直沒有半點活人氣,像個半截入土的人似的神光渙散,眼下一片烏青。

只有鼻尖凍得發紅。

眼睫上都是霜雪。

也是,這幾日操心許純牧的事情,擔心壞了吧。

江晏遲嘴角扯著看不出情緒的笑,朝著那一條繩索走去,聲音很輕,像是怕驚著他似的,“說到底,我阿娘有什麽錯呢。你就算想懲罰我,怪我刺了他一刀,將她吊兩個時辰也夠了吧。”

“你何止刺他一刀,你是要將他淩遲!你要殺了他!”楚歇像是想起那一日的驚險,厲聲呵到,“我說過,就算全天下反你,許純牧也不會反,對於這樣一個人,你卻要殺——”

江晏遲漆黑的眸子漸漸沉下,被一片睫羽蓋住深邃的暗色。

那人還站得有些遠,楚歇的警戒心並沒有那麽強。當察覺到周圍過於寂靜時為時已晚。

身後傳來刀槍相碰的聲音,楚歇立刻撲向段瑟,試圖將手中刀刃抵在繩索上以求占據一定主動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