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虛弱

如果放在平時,荊棠可能還會跟言琤“纏鬥”一陣,直到自己從這個臭男人那裏扳回一局。但是現在他面臨大四畢業的壓力,答辯在即,他不得不趕緊回家修論文。本來生活就已經很艱難了,要是答辯再過不了,那更是雪上加霜。

大學荊棠學的工商管理,本來是想著畢業之後直接在自家公司工作,等鍛煉得差不多了就繼承家業。只是如今家也沒了業也沒了,畢業了只能去給別的老板當打工仔,從最底層做起。而且他大學過得很混,專業課都只是勉強及格而已,盡管掛著個光鮮的名牌大學招牌,但真正工作起來,怕不是要露餡了。

雖然荊棠已經預見了自己一片黑暗的前途,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畢業答辯,這一關必須得跨過去,否則學分不夠拿不了學位證,一切都是白搭。

荊棠想通了之後,就開始短暫閉關。臥室不太方便搞學習,於是他便借用了言琤的書房,鎖上門,讓自己與世隔絕,然後就從下午奮戰到晚上言琤下班回來,連晚飯都沒吃。

言琤今天臨時多了個會,又要處理之前休假時積攢起來的工作,忙到快晚上十點才到家。他推開家門,並未看到荊棠像往常一樣窩在客廳沙發裏打遊戲,不禁有些錯愕。

也許是已經睡了。言琤這樣想著,去往主臥,輕手輕腳地推開門,卻沒想到荊棠竟也不在房間裏睡覺。

這小子總不可能在言決房間裏,所以剩下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書房。

言琤握住書房的門把,順時針擰動,結果擰不開,門從裏面上鎖了。

……這是在幹嘛。

言琤想不出荊棠有什麽理由把自己反鎖進書房裏,總不能是在竊取他公司的商業機密吧。

“小棠?”言琤敲了敲門,但無人應聲。

睡著了?

他由叩門改為捶門,大聲喊:“荊棠,你在不在裏面?”

還是沒人應。

該不會……出什麽事了?

言琤的心中忽然冒出某種糟糕的可能性。他害怕那樣的結果真的發生,便一刻也不再猶豫,拔腿沖向言決的臥室,“唰”地打開用來隔斷臥室和陽台的玻璃門,摁住漢白玉欄杆,擡腳踩了上去。

言決的臥室和書房是挨著的,兩個房間都有陽台,離得不遠,是可以直接踩著欄杆翻過去的。所幸言家的樓層不高,在二樓,所以言琤才可以毫不猶豫地這樣做。

言琤抓著墻壁上掛著的空調外機,長腿一跨,便從一邊到了另一邊。他雙腳踩在書房陽台的欄杆上,輕巧地一躍,落在地上。皮鞋底驟然觸到灰色瓷磚鋪就的地面上,發出兩聲輕響。

落地之後,言琤立刻起身,伸手從外面拉開了陽台門,又猛地扯開用來遮光的深色窗簾,聲音難得的急促起來:“荊棠——”

荊棠無力地伏在書桌上的背影便映入那雙灰藍的眼眸。

一瞬間,蒙塵的記憶悉數湧上心頭。他望著荊棠清瘦的背影,刹那間晃了神,視野開始搖晃。

多年以前,他的妻子也是這樣,在某一個夜晚忽然毫無預兆地昏倒在桌前,只留給他一個虛弱無力的背影。

“荊……荊棠!”言琤忽然感覺到喉嚨發緊,開口第一個字甚至沒能發出聲音,他沖到荊棠身邊扶住對方的肩膀,卻不敢搖得太用力,“你聽得到嗎?荊棠!”

荊棠的身體抖了一下,似乎是被言琤的呼喚聲驚得意識短暫回籠。他艱難地動了下指尖,卻未能睜開雙眼,嘴唇一動,模糊不清地說:“言蘇蘇,我好……”

連話都說不清了。

言琤深吸一口氣,打了120。

荊棠被送入病房,正昏睡在病床上掛水。言琤站在門口,輕聲和急診的醫生說話。

“言先生,您不必太擔心,患者只是因為低血糖才昏過去的。”醫生道,“沒怎麽攝入食物,再加上壓力太大。”

言琤聽明白了:“就是餓暈的,是吧?”等待救護車來的期間裏,他發現荊棠的筆記本電腦還開著,解除黑屏一看,屏幕上是一篇外語文獻。現在聽了醫生的話,再加以聯想,便弄清楚了。

荊棠是為了趕論文沒吃飯才餓昏過去的。

醫生叮囑道:“看他這個樣子,應該是有一段時間沒有好好吃飯了。可能是心理壓力太大影響到了食欲,我建議您之後可以帶他去做做心理咨詢。”

“我給他開了營養針,等他醒來之後如果沒什麽別的不適,就可以出院了。”

醫生離開了。言琤獨自靠著病房的墻壁,閉上眼吐出口濁氣。

這個時候他好像應該生氣,但是有點生不動了。

人沒事就好。言琤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想:再沒有什麽比活著更寶貴了。

如今他四十二歲,卻已經見證了五個人的死亡,未免太多了些。先是父母,再是妻子,然後一個月前,聽聞荊棠父母的去世。親人、愛人、友人,都走得太快太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