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饒是李秋山早知此番賀將軍得勝回京,皇上十分看重,更給了賀顧新朝武將裏,頭一份的鄭重禮遇,可卻也絕沒想到,皇上竟會親自在宮門城樓上相迎,眼下瞧見這情形,不由也有些吃驚——

只是此時此刻,那頭的賀將軍,瞧著倒是分外恰然自得,似乎並不意外的樣子,一路夾道跟隨到此的百姓們見此情形,更是歡聲雷動,紛紛山呼皇上萬歲,好不熱鬧非凡。

直到賀顧一行人進了宮門,那朱紅色、高的望不見頂的禁中大門,才再次緩緩閉合,外頭的百姓卻仍然聚集不去,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巴望著再瞧哪怕只有片刻的熱鬧——

賀顧卻不知道後頭的情形,進了宮門,他一眼便瞧見了裴昭珩和他身後跟著的幾位議政閣老大人,一時有些意外,但還是很快回過了神,立時跪下叩首道:“臣賀顧叩見陛下,歸京來遲,恭問陛下聖安。”

賀顧方才本來還叫這汴京城裏的融融春意和滿街芳菲弄得有些醺醺然,此刻見了這幾位老大人,倒是立刻清醒了過來——

他這一番跪禮問安,倒是從頭到尾一絲不苟、絲毫不曾含糊,沒有分毫居功自傲的意味,叫人半點挑不出錯來。

裴昭珩道:“朕躬甚安,將軍平身吧,雁陵返京路長,卿一路可好?”

幾位老大人見狀,都有些怔然,半晌才不約而同的悄悄交換了個眼神,彼此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賀子環也就罷了,自打與陛下出了那些傳聞,他是一貫裝傻充愣、假作不知的,方才這番做派倒也不叫他們意外。

……可陛下往常待賀子環,優容從來甚於旁人,實在明顯得很,分毫不加掩飾,叫人不多心都難,否則往日那些風言風語,也不至傳的滿城都是,怎麽今日倒好像忽然疏遠起來了?

難道他前些日子在朝會上,允了選秀充盈後宮一事,竟真不是敷衍了事,而是真的迷途知返,願意回到正途上,不再和賀將軍整男風那档子事了?

幾位老大人心裏一時又喜又有些生疑,只是這三分喜意,還沒等他們在懷裏揣熱乎,便在跟著皇帝賀顧二人進了攬政殿後,很快煙消雲散了。

攬政殿賀顧也來了不止一回了,但在珩哥登基後這樣與幾位議政閣大臣奏事,兩世來倒還是第一次。

先帝在時,這殿宇中的濃厚藥味,已然一掃而空,此刻殿中縈繞在賀顧鼻翼的,卻是某人身上那股一貫淡漠、似有若無、卻從來不曾消失的清淺檀香味。

裴昭珩在禦案前落座,又吩咐內官一一給在座諸位大臣賜了座,這才開口道:“今日正好諸卿入宮奏事,眼下事也已談完,子環既回京來了,不若一起在朕這裏吃個茶,北地戰事如何,正好一道講與幾位老大人聽聽。”

賀顧這趟去北地,本就是奉命平亂,此刻回京來,第一件事自然便是給皇帝復命,聞言便站起身來行過禮,把這兩個月在武靈府與北戎人的戰況說了一遍。

其實軍情如何,每隔幾日都有八百裏加急上京答復兵部和議政閣,此刻也不過是走個流程,賀顧自然說的十分簡略,並不細述,幾番險死還生的廝殺,在他嘴裏也不過寥寥數語。

裴昭珩聽完,點了點頭,卻並不置可否,反而轉頭看了看下首的龔昀、余亦承二人,忽然勾起唇角,溫聲笑道:“龔老、余老?”

龔昀和余亦承二人萬沒想到皇帝會在這時候叫他們,一時都有些意外,趕忙顫顫巍巍站起身來拱手道:“老臣在。”

裴昭珩擺了擺手,只笑道:“朕又沒叫你們起來,二位年事已高,坐下說話便是。”

他這樣一派春風化雨的和煦模樣,別說幾個議政閣大臣,愈發摸不著頭腦,就連賀顧也開始有些弄不明白,暗自琢磨起他今日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麽藥了。

賀顧雖想不明白,其他人卻立刻覺出了究竟是哪裏不對來。

這位自在潛邸時,便一向行色淡淡的新帝,往日何曾露出過這樣笑意盎然的好模樣?

叫他們一時都有些看得晃了眼。

新君畢竟承了他母親陳太後的好容貌,這副皮囊莫說是男子,便是在女人裏,也是萬中無一的顏色,只是往日,無論是恪王、還是新帝這兩個身份,光環都難免太重,旁人在乎的,自然也從來不是他的容貌——

這朝野上下,有人嫉恨他、有人擁戴他、有人畏懼他、有人輕蔑他,最後叫人不小心忽略了的,反而是這副好皮囊。

裴昭珩也從來不是一個會委以顏色達到目的的人——除卻一個賀子環,自然是從沒有人見過新帝這樣的笑容。

可今日真的見了,老成如龔昀、余亦承二人,心中卻也不免惴惴起來。

等那頭二位老大人依言,重新緩緩坐下,裴昭珩才笑道:“方才賀將軍奏報的北地軍務,二位大人也聽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