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吳老二那一壇梅子酒,攏共也沒多少,分在小陶碗裏,其實不過只有幾口的量,可是賀顧喝下去了多少,吐出來的卻只有更多,甚至更甚於方才喝下去的量,他腦瓜嗡嗡作響、一陣發懵,頃刻間幾乎覺得天昏地暗,胃裏的酸水都險些沒給嘔出來。

好在剛才也並沒吃什麽東西,否則現在這麽一吐,更熱鬧了。

賀顧忽然這樣,在座的幾人也都嚇了一跳,姓陳的麻臉小夥跟了出來,見他吐成這樣,連忙替他給後背順氣,一邊順一邊疑惑道:“賀糧官,你……你這是怎麽了?”

賀顧自己也很想知道,他這是怎麽了。

但是胃裏還翻騰著,他一時也無暇回答,便只擺了擺手。

等他吐完了再回去落座,眾人都關切著問他方才怎麽了,賀顧經那一吐,已然是全無胃口,牛肉也不想吃了,只答道:“沒什麽大不了,或許是帳中暖和,我沒墊東西忽然喝了冷酒,腸胃有些不適罷了,現下已無大礙。”

方才說話的那個黑瘦青年道:“賀糧官這樣金貴的公子哥兒,和我們這些泥腿子不同,身子嬌貴些也不稀奇,不過瞧你這樣子,該不會是頭一回喝酒罷?”

賀顧還沒來得及否認,邊上已有人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我就說沒見過哪個喝過酒的,能吐得這般厲害,和俺家那口子懷小兔崽子時都有一拼了,害!賀糧官你若是喝不得酒,也不必遷就俺們強喝,俺們又不是那般不講理的人。”

姓陳的麻臉青年點頭道:“不錯!今日賀糧官請了一頓這樣好吃的醬牛肉,就算不喝酒,陳梁也認你這個兄弟啦!”

黑瘦青年哼道:“你這廝有奶便是娘,一碟子醬牛肉就值當你認兄認弟了麽?”

陳梁嘿嘿笑道:“怎麽著,要不你給我也來上兩碟子牛肉,我也認你做兄弟行不行?”

眾人一陣哄笑。

賀顧心知,眼前這些人能和他一樣,在這片營地有自己的單獨營帳,而不與最底層的兵士一齊睡大通鋪,便都已是混出了點名頭的,或和他一樣是兵馬使,或是戍衛部隊裏的小頭頭,他們看著或許貌不驚人、沒什麽出奇之處,但卻個個都有真本事,已是這片大營裏腦瓜子最聰明的、也是最武勇過人的了。

想要一頓飯就把這群人都收買的服服帖帖,自然是不可能,賀顧也沒打這個主意,今日他本來便只是為了結個善緣、混個臉熟罷了。

因此賀顧倒也並不著急,只在飯桌上和他們插科打諢、笑著閑扯,等到用完飯了,眾人各回各帳,賀顧已然和這些人都打了個照面,一一招呼過,這才算是了卻前頭的齟齬,重新相互結識。

十一月就這樣悄無聲息的來了。

北地的天氣漸漸轉寒,賀顧在昆穹山營地也不再算是新兵,不過糧官終究還是糧官,周將軍給他安排了幾回差事,也都是護送運往承河大營的糧草一段路程,承河畢竟有大幾萬兵馬,只要放在那裏,就算並無戰事,每天吃喝拉撒,也需得朝中源源不斷的往承河供糧供響,否則不能維持。

賀顧管著的這一支運糧小隊,雖說本來該有三百人,但他真正接手了,才發現其實缺斤少兩,足數的頂多不過二百四五十人,就這樣還得刨去老弱病殘、燒火做飯的,能用的人數量其實不過一百大幾十,很是有限。

昆穹山大營畢竟不是前線,主管押運糧草,上到周將軍下到尋常兵士其實都沒什麽危機感,況且這裏的日子本來也不必有危機感,閑適愜意,整日裏大營操練那些兵士十個有九個都是哈欠連天、有氣無力,周將軍更是人都不怎麽出現,一應操練事宜全部扔給了一位姓汪的偏將——

賀顧雖然做了這一支運糧小隊的頭頭,但這樣的大氛圍裏,他若是驟然要改養兵操練的模式,且不說他如今剛來,年紀太輕不能服眾,若是弄得這一支小隊日子太過嚴苛不好過,傳出去也未免有些打眼,會叫人多想,便幹脆曲線救國,從這一百來人裏挑出了最是年輕力壯、尚存進取心思的青壯年出來,新編了一支小分隊。

他上輩子在軍營裏待的久,有些人無需多言,只要站在那裏,一看眼神便知道這人還有沒有心氣在、是不是只想混吃等死,所以眼光倒還算準,選出來的這一撥人,即便操練得嚴苛了些,也輕易不會叫苦連天,比尋常兵油子好帶得多。

旁人看了也沒多說什麽,一則是因為畢竟只有幾十個人,動靜也不大,二則是賀顧畢竟將門出身,家學淵源,養兵訓兵與旁的將官不大相同,倒也不稀奇,周將軍都沒說什麽,他們自然也就不操心了。

昆穹山的日子過得舒坦,但汴京城中腥風血雨、一番清洗卻才剛剛拉開帷幕。

雖然遠在京外,賀顧也聽說了京中傳出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