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言老將軍一發話,賀南豐便也不好再替萬氏推阻,他胡子抖了抖,終於不說話了。

萬姝兒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蒼白如紙,看的賀南豐十分心疼,但她神色卻還算鎮靜,低著頭沉默了一會,開口緩緩道:“正如侯爺所言,顧兒的畫像和八字,都是皇後娘娘親口要的,並非是我有意如此,今日用飯時侯爺就已經問過了一回,現下便是二位再問,我也只這一個回答。”

她說著撚起手帕拭了拭淚,又低聲道:“況且,顧兒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他與長公主殿下年紀相仿,娘娘若能看得上咱們顧兒,這難道不是長陽侯府的福氣麽?長公主殿下金尊玉貴,許給顧兒難道還委屈了他不成,我雖的確遞了他的八字進宮,那也是奉了皇後娘娘懿旨,怎麽到了老夫人口裏,倒成了什麽‘臟心爛肺之事’,難不成皇後娘娘看重顧兒品貌才華,有意以帝女許之,也有錯了嗎?”

她這一番話看似只是替自己辯駁,實則已經在夾槍帶棒的暗諷言老將軍和言老夫人不敬皇後,不敬公主,言老夫人聽得當即面色就變了,萬氏做小伏低多年,言老夫人萬沒想到她竟還有這副面孔,猛地站起身來指著她氣的手指都抖了起來:“你……你……”

賀顧連忙拉外祖母坐下,他心知萬氏雖然不安好心,說的話卻沒什麽錯,不想做駙馬雖是許多勛貴子弟們都心照不宣的事,但敢說出口的卻寥寥無幾,正是因為這個。

倘若是個混吃等死的倒也罷了,娶了公主雖不能入仕,卻可得豐厚賞賜,只要不犯大錯,一輩子衣食無憂,做個富貴閑人倒也快活。

但長陽侯府在汴京雖算不得數一數二的勛爵貴戚,家底卻也不薄,賀顧又是嫡長子,將來有爵位承繼,做不做駙馬都不影響他過錦衣玉食的生活,卻要為此白白把前程斷送了,實在不值當。

在言老夫人的心裏,自己這個外孫兒是十分爭氣的。

大女兒命苦去得早,外孫幼年喪母,卻一點也沒長歪,他從小乖巧聰明,學文習武、一點就透。

騎射武藝放眼整個汴京的王孫公子裏,都數一數二,賀顧小小年紀就隨父親前往承河平亂、得勝而歸,雖然不算什麽太大的功勛,但以十六歲的年紀來看,也已經很了不得了。

頗有他外祖父言老將軍當年風範,甚至青出於藍。

言老夫人一直深信不疑,外孫以後一定是有大造化的。

可是此刻她卻不好直言,說這門皇家親事不好,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賀顧見狀,生怕她氣壞了,正要開口,卻聽親爹賀老侯爺道:“嶽父嶽母倒也不必著急,此事雖然是皇後娘娘的意思,可畢竟宮裏的準信也沒出來,現也只是在替公主相看,未必顧兒就真能娶得了公主。”

“這樣吧,兩日後陛下應當就會從西山收獵回京,屆時我進宮交差,或可在面聖時探聽一二,若陛下也有此意,我再為顧兒尋個由頭婉拒,陛下是位仁君,我如今又有承河平亂之功在身,想來陛下應當不會因此怪罪於我,此事或還有周旋余地。”

他話一出口,不必說賀顧與言老將軍夫婦都有些意外,便是連萬氏都不由得愣住了,言老將軍沉默了一會,閉了閉眼,道:“……倒還算你這做爹的有些良心。”

萬氏囁嚅了一會,低聲道:“這……這是皇後娘娘的意思,侯爺明著推拒,恐怕要開罪了天家……”

她話音未落,賀南豐就已經面色一肅,喝道:“你閉嘴!”

萬氏鮮少見他對自己發這麽大火,當即被嚇的就是一個激靈,連忙垂著頭不敢說話了。

賀南豐既已承諾會在明日進宮時,替兒子推拒這門婚事,言家老夫婦兩個也不好再不依不饒,當下便要告辭離去,賀南豐有意留他們用晚飯,也只被言老將軍不鹹不淡的推辭了。

言老夫人這才注意到門邊一直挨挨蹭蹭不敢進門來的言定野,愣了愣,道:“定野,你怎麽也在這?”

言定野摸摸鼻子,有些尷尬,小聲道:“這個……我今日在街上正好偶遇了表哥,就被他捉來了。”

言老將軍看了眼不爭氣的孫子,心裏猜到這小兔崽子多半是又出去鬼混了,但他不欲在賀家訓斥孫子,只皺了皺眉,道:“回家。”

語罷又看了眼外孫,語氣和眼神都肉眼可見的柔和了不止一點:“顧兒,好不容易回京了,改日記得回來看看我和你外祖母。”

言定野:“……”

到底誰才是親孫子啊!

賀顧連忙點頭應是,賀南豐把萬氏按在屋裏,沒讓她跟出來,和兒子一起將言家二老送到了侯府門前,直至目送他們上了車輦,這才回頭。

一回頭就對上了大兒子涼颼颼的目光。

賀顧見他看向自己,勾起唇角吊兒郎當的一笑,一句話也沒說,扭頭就準備回自己屋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