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暴君20

皇帝再次蘇醒,又是在寢宮。

這昏暗而熟悉的環境,以及無法動彈的身體,讓他心中生出了莫大的恐懼。

他連忙轉動眼珠子死命朝外看。

立刻就看見了殿中還有其他人。

太子,皇後,以及數位重臣。

他才松了一口氣,突然聽見一邊傳來蕭致蕭太醫的聲音:“恕微臣學藝不精,此毒霸道難解,糾纏入骨,之前本已壓制下去,如今卻再次毒發,恐怕……恐怕是藥石罔效了!”

這一聲嘆息輕飄飄的,卻宛如重錘一記,擊在皇帝心口。

大臣們不清楚內情,聽到他的話都不由神色大變。

皇帝自是不信他的鬼話,咬牙死死瞪著這個曾經被自己用來對付太子,如今卻反過來咬了他一口的家夥。

他怒目而視,蕭致卻不慌不忙,神情坦然,沒有半點心虛之意。

——反正一切都有太子殿下在身後擔待。他既說治不好,那無論是真是假,都代表著皇帝必然是“治不好”了。

周皇後哭天搶地地撲到了皇帝身上,把皇帝胸口壓的發悶,險些喘不過氣來。

她只是擡起頭來,淚眼婆娑地看向原不為,哀求道:“宣兒,你一定要救救你父皇!這毒一定能解的!宣兒,你答應母後……”

“母後這話……好似認定了兒臣也有蕭太醫這等出神入化的醫術似的。”原不為奇道,“兒臣的本領,母後還不清楚嗎?縱使有心,亦無能為力啊。”

他遺憾地嘆了口氣。

周皇後還想再說什麽,擡眼間卻撞進了青年那黑漆漆的雙瞳中,其中沒有浮於表面的遺憾與無奈,亦沒有多少歡喜與愉快,有的只是冷靜的審視。

仿佛一個局外之人,將她整個人從裏到外,都看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周皇後下意識咬住了唇,連即將落下的眼淚都不知不覺憋了回去,只用一種無比陌生的目光怔怔看著這個大兒子。

此時,以蘇丞相為首,寢殿中還有數位大臣候著。

他們能走到如今的位置,當然不是什麽傻瓜,這天家最尊貴的一家三口言行舉止如此古怪,自是讓他們看出了端倪。

原不為淡然站在原地,巍然不動迎接著來自四面八方打量與懷疑的目光。

他可以不著急,大臣們也可以不著急,但躺在榻上的皇帝卻不能不著急。

已經麻木的四肢百駭徹底失去了知覺,皇帝只感覺自己的意識像是被人塞進了一具木頭人身體裏,除了還能指揮眼珠子動一動,幾乎什麽也做不了。

漸漸的,他甚至感覺自己的意識都開始昏沉,像是要墜入無底深淵之中。

熟悉的寢宮,熟悉的麻痹感,熟悉的昏暗襲來……之前那一個月裏險些將他逼瘋的記憶再次浮現出來,只要一想到即將再次落入同樣的處境,皇帝的理智便迅速瓦解,只有求生的本能在叫囂。

“不,你能解!”

意識徘徊在死亡邊緣,皇帝像是一個溺水之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不管不顧,幾乎歇斯底裏地喊道:

“這毒就是你下的,你怎麽會沒有解藥?朕都聽到了,此毒名為半日醉,是蕭太醫獨創,他怎麽會沒有解藥?!”

此話一出,可謂石破天驚。

周皇後一下子跌坐在榻上,臉上神情幾分驚惶幾分無措,卻沒有太過意外。

……似乎她潛意識中早有所料,只是此前一直在逃避,不願面對而已。

但眾位大臣卻不敢置信,紛紛順著皇帝直勾勾的目光看向了神色淡淡的太子殿下,企圖從他臉上看出什麽端倪。

原不為好整以暇地撣了撣衣袖,目光一一掃過去,轉過一圈落在皇帝身上。

“看來父皇已是毒性入腦,徹底糊塗了。”他又是一嘆,語氣不疾不徐。

“眾所周知,父皇心胸寬廣,乃是當世明君。這許多年來,從未因孤領軍在外而心生猜忌,還擋下了朝野諸多流言蜚語,甚至允許孤以太子之身開辟神武大將軍府,招募親軍……而孤亦深感父皇信重,披甲八年,飲盡敵血。”

“——這般父慈子孝,君臣相得的佳話,便是放到青史之上,也足以流芳百載。父皇若不是毒性入腦,怎會生出如此荒誕不經的幻覺?”

他的語調抑揚頓挫,極富情感,竟生生讓在場眾位大臣生出了一種聽評書的感覺,心緒都不由隨之被感染。

但青年微微垂下的眸子裏,望向皇帝的目光卻含著幾許漠然的笑意。

似乎很是好奇他接下來會如何做。

皇帝心中一個咯噔。

如今他的生死全然掌握在太子手中,宮中禁軍也都換成了太子的人。只要太子一直裝傻充愣,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替他解毒,他就唯有等死一途。

對於蕭致所制出的毒藥有多厲害,沒有誰比皇帝更了解了。

在原本的歷史之中,這位蕭太醫就曾以驚人的壯舉留名青史——數年之後,他毒殺了自家滿門上下,父親,繼母,弟弟,一個都沒有被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