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不愉快的回憶
回憶這東西,有時只需要一個引線,便能引導火苗炸開淤積的泥土,創造出一個小小的缺口,再順著通暢的水流探得源頭。
楊悅只簡單描述了一個大概,景添在認真沉思過後,又逐漸回想起了許多片段,拼湊出了大致的來龍去脈。
整個故事並不新鮮。
過去,他確實一度對楚忱韜心懷仰慕。
作為一個內向、自卑又不起眼的小角色,被公認優秀、整個高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前輩格外關照,心中哪有可能不起漣漪。
現在回想起來,所謂的“格外關照”可能只是他單方面給自己的心理暗示,把整個過程美化了。對楚忱韜而言,不過是在走廊上與陌生後輩偶遇隨口閑談了幾句,之後又順水推舟把自己懶得進行處置的高三學習材料送給了他。
可對當初的景添而言,卻是莫大的榮幸。
他鼓起勇氣與楚忱韜交換了聯系方式,之後卻不敢聯絡,直到他同樣考上A大,才第一次主動給楚忱韜發了消息,對他當初的鼓勵表示了感激。
楚忱韜向他道喜,又強調有緣再次成為校友,一定會多關照他。
那之後,他們一共只單獨見過兩次。一次是暑假時楚忱韜回老家,景添請他吃了頓飯。一次是景添剛來到A大,楚忱韜回請了他。
交集稀少,相處客套,連熟人都算不上。
但當初那個在景添心目中自帶光環的楚忱韜,確實是讓他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取向的人。
他原本從未想過表白。畢竟在他看來,楚忱韜優秀出眾,自己平凡渺小,兩人根本不般配。只是默默仰望,他已是心滿意足。
楊悅說,楚忱韜甩了他,其實不盡然。
楚忱韜只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故意逗他,引誘他表白,以此作為炫耀的工具。
他在楚忱韜的話術下鼓足了勇氣在信息裏承認了自己的心意,接著,他做出了有生以來最勇敢的決定。
他主動跑去了楚忱韜所住的寢室,想要當面再傳達一次一次。哪怕不被接受,他也希望能鄭重地、完整地表明自己的心意。
那之後,他在楚忱韜的寢室門外,聽到了他心目中最溫柔和善的學長對他進行的毫無尊重可言的大肆嘲笑。
土氣、愚笨、自作多情、呆板無趣。
恐怕上了床都不懂得怎麽叫,做愛永遠只能擺出一個姿勢。
楚忱韜的舍友揶揄,說這種人也有好處,幹凈不怕得病,而且男生不會懷孕,沒有後顧之憂,一張白紙多好啊,可以慢慢教。
楚忱韜說:“開玩笑,你能對樓道拐角裏擱著的拖把硬起來嗎?他看起來就和那東西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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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這些記憶在腦中逐漸蘇醒,景添意識到,自己並不像原本以為的那樣平靜,心裏還是有些難過的。
當然,更多的是憤怒。
楚忱韜在他面前的那套說辭何等冠冕堂皇,仿佛自己一腔深情被他辜負。想來,楚忱韜可能至今也不知道景添當初偷聽到了那段對話。
前陣子與他撇清關系時兩人鬧得不太愉快,景添偶爾會心虛,若當初兩人真的是戀愛關系,就此翻臉不認確實太過絕情。
現在看來,自己那天簡直是太客氣了。
景添回憶起當初的自己因為慚愧而認真道歉的模樣,悔不當初,恨不得立刻沖到楚忱韜面前破口大罵。
“……什麽玩意兒啊!”他抱著胸氣哼哼地嘀咕。
“往好的想啦,”楊悅安慰他,“托這個傻逼的福,你才變成了現在的模樣。雖然他也不值得感激就是了。”
景添聞言,心情更復雜了:“可是,我好像又變回去了。”
失去記憶以後,他又變成了那個內向、怯懦、缺乏自信、沉悶且無趣的人。
“哪有啊,”楊悅說,“你這陣子開朗了許多,情緒也更外露了,你自己沒意識到嗎?”
景添眨了眨眼。
“當然和之前還是有點區別啦,”楊悅笑道,“你之前有點兒太……太走極端了吧。明明骨子裏是個很柔軟的人,卻非要裝得特別強勢張揚,我看著都累。你記得自己那時候什麽樣嗎?”
記得一些。
景添回憶起自己在鄭尋千面前的各種神奇操作,臉紅了。
想起鄭尋千,他心情又變得惡劣。
到底是自己的眼光有問題,還是他真的不值得被人認真地對待呢?
楊悅見他神色落寞,產生了誤解,又說道:“算了還是別回憶了,你就是想太多,總要從自己身上找原因,才活得又累又擰巴。”
“我失憶以前不是一個很瀟灑的人嗎?”景添問,“怎麽就擰巴了呢?”
楊悅想了會兒,說道:“才兩年多,又不是二十年。人的性格哪有可能說變就變呢,而且還是那麽大的變化。”
景添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