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酒醉和高燒的感覺有點像。

暈暈乎乎,仿佛坐在船上,腦門發熱,思考不順暢。

大半夜的醫院只有急診,沒法立刻做診斷,只能先做些應急處置。

一番折騰過後,等終於掛上水,已是淩晨三點半了。

景添靠在輸液室的躺椅上,很快昏沉沉睡了過去。可睡得也不踏實,他不停地做夢,時不時轉醒。

他夢見自己在高中的學校醫務室醒來,老師告訴他,他在樓梯上跌了一跤,睡了半個小時。若是沒別的不適,就可以回去教室上課了。

走進教室,所有人都埋著頭,面容模糊,桌上是壘得高高的書本,耳邊只能聽到沙沙的書寫聲。

沒有鄭尋千,沒有楊悅,他也不在A大。有的只是即將來臨的高考,和他那厚厚的眼鏡片。

他站在教室講台前恍惚地想,難道一切都是做夢,都是自己的臆想?

可他為什麽會想出那些東西呢?他的世界如此狹窄,兩點一線,課堂和書本占據了他的絕大部分時間。這樣的他,居然也會在夢裏文身,在夢裏和一個陌生卻又充滿魅力的男生接吻、做愛。

因為抗拒和強烈的悲傷,他很快醒了過來。然後他發現,有一個人,正牽著他的手。

那只手握得並不緊,卻很暖,帶給他很多安心和舒適,令他不自覺便放下心來。

在確認那究竟是誰以前,他的意識便再度陷入了混沌。

荒亂的夢境中,他用力地拉著一個人的手,而那人有些不耐煩地把他甩開了。

“你適可而止。”對方告訴他。

他低頭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反問:“你為什麽看我不爽?”

“你想多了,”對方的語氣極為冷靜,乃至冷淡,“我們根本不熟。”

他擡起頭看向對方。

看清對方的容貌後,他一陣恍惚。

不熟嗎?鄭尋千,我們怎麽會不熟呢。

鄭尋千的表情並不如他的語調那般冷漠無情,卻也足夠令景添傷心難過。

“你真的很煩。”鄭尋千毫不掩飾地,直白地對他說道。

景添想說對不起,還想說,請你不要討厭我。可最後說出口的,卻全是言不由衷的話。

“煩就對了,”他為了虛張聲勢,刻意放大了音量,“就是不想讓你舒坦。”

說完,他轉身大步離開。

才走了兩步,背後傳來了鄭尋千呼喚他的聲音:“景添,景添!”

他趕忙回頭,目之所及,空無一物。鄭尋千不見了。

在他茫然之際,呼喚聲再度響起。

“景添?你還好吧?”

又一次睜開眼,他的手依舊被人牽著,這一次,卻是握得緊緊的。

鄭尋千蹙著眉,一臉關切地看著他:“做噩夢了?”

景添搖頭,想開口,卻因為嗓子太幹而發不出聲音。

鄭尋千擡起手來,在他的額頭上摸了摸,說道:“燒退了,還不舒服嗎?”

景添看著他的面孔,緩緩地舒了口氣,再次搖頭。

鄭尋千對他笑。那是與方才夢中截然不同的,令景添感到無比安心的表情。

“再睡會吧。”鄭尋千說。

景添很聽話的閉上了眼睛。

片刻後,當他又睜開眼,已經身在圖書館的小自習室。

這是一個令他感到熟悉和舒適的地方,可面前的書桌上,擺放的卻不是他習以為常的平板電腦和書本練習冊。

他很快想起了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

運動會在即,他答應趙芹晴來幫忙一起制作應援用的橫幅和道具,卻不想同楊悅一起打遊戲忘記了時間,之後又因為手上捧著奶茶被攔在了圖書館外面。

等他終於進來,制作已經臨近尾聲。為了表達歉意,他主動攬下收尾工作,獨自在小自習室忙碌。

景添看著面前折疊整齊的橫幅和紙箱,又看向了稍遠處,正坐在桌前,閉著眼打瞌睡的人。

鄭尋千睡著了。

他一手支著下巴,面前擺著書本,頭一點一點的。

景添躡手躡腳地走到他跟前,繞著他轉了小半圈,又彎下腰去細細看他的臉。

即使是在夢境中,他也能察覺到自己胸膛中那不安分的跳動。

整個世界無比安靜,他擡起手來,捂住左側的胸口,試圖抑制這唯一的吵鬧。

那之後,他屏住呼吸,一點一點接近,小心翼翼地、虔誠地把嘴唇印在了鄭尋千的皮膚上。他在靠近的時候閉上了眼,因為過於緊張,一時間也無法確定自己所碰觸到的究竟是鄭尋千的面頰還是下巴。

短暫的停留後,他懷著慌張與竊喜快速地後退,睜開眼,看到的是鄭尋千驚訝的眼神。

夢裏的他驚慌失措大喊了一聲,接著,他猛地再一次睜開了眼。

“怎麽了?”那只緊握著他的手微微動了一下,“又做噩夢了?”

景添轉過頭去。鄭尋千正坐在他身側的座位上,眯著眼,一臉困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