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賈玩到這個世界, 除了娛樂、通信和交通,最讓他感覺不方便的就是這一腦袋頭發,在沒有洗發水和護發素的時代, 留一腦袋長發簡直就是個悲劇,若非他習武有成、氣血旺盛,發質也遠勝旁人, 少有幹枯打結的時候, 只怕做和尚的心都有了。

拜這三千煩惱絲所賜,賈玩在浴桶中泡了足有兩刻鐘才起身, 出來天已經徹底黑了,臥室掌好了燈,泡好了茶, 備好了糕點……收拾好一切的玉盞玉盤已經回房歇了。

若換了別家主子, 見到這樣的事只怕要大發雷霆,賈玩卻是滿意的。

譬如現代夫妻,丈夫時常熬夜加班, 不管多晚,妻子都會一直等著, 只為丈夫加完班回家, 給他放一盆洗澡水……有人會感動,有人會牽絆,有人會習以為常,但賈玩,感動許是有的, 但並不喜歡她這樣做。

洗澡水他自己不會放嗎?伸伸手的事,如果有個人等他四五個小時,就只為了給他放一盆洗澡水的話, 他感受到的壓力,大於愛。

在江南的時候,有個極水靈的丫頭,因擔心“公子晚上起身沒有熱茶”,堅持要值夜,被拒絕後,就夜夜守在賈玩的臥室外,賈玩沒像言情男主一樣,被小丫頭的善良和堅韌打動,來一場感天動地的主仆戀,而是在三次勸說無果後,將她調去了別的地方,現如今連她叫什麽名字都不記得了。

不使人值夜,不是他體恤下人,而是另一種的鐵石心腸。

賈玩用內力將頭發烘到半幹,在床上躺了一陣,竟然沒能睡著,睜著眼睛看了一陣天花板,索性起床,練了兩趟連玉盞玉盤都嫌棄的軟趴趴的太極拳,依舊有些心緒不寧,於是自己磨了墨,加了一盞燈,開始抄書。

幸好他寫字極快,幾乎有前世鋼筆字一半的速度,否則一天抄一本《孫子兵法》,除了睡覺,其他的什麽都甭想幹了。

虛掩的窗戶被無聲推開,先進來一個食盒,然後才是人。

趙軼全無不速之客的自覺,轉身關上窗戶:“怎麽還沒睡?”

哪像半夜私闖民宅?跟回家似的。

賈玩早在聽到動靜的時候,就停了筆,撐著頭:“等你啊!今天吃什麽?”

“自己看。”

賈玩起身洗手,看趙軼將食盒裏的東西一樣樣撿出來,突然奇想道:“殿下,你說我若是找人燒一些方形的瓷盤,會不會大賣?方形的盤子放食盒裏,能多裝多少東西啊?”

“不夠吃?下次我多帶些。”

雞同鴨講……賈玩恨鐵不成鋼:“關鍵不是菜,是錢啊!”

趙軼愕然:“你錢不夠花?”

寧國府的家底雖然被賈珍賈玩兩兄弟先後“敗”去小半,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寧國府人口不多,開銷又小,加上皇上賞賜不斷,新開的綢緞鋪子、胭脂鋪子又生意興隆……他還真沒想過,賈玩會缺錢。

賈玩懶得理他了,難得他準備追趕潮流,學穿越同仁們用新奇的點子發筆小財,偏遇上個呆頭鵝,跟他完全不在一個調上。

揭開盅蓋,眼睛一亮道:“是醪糟湯啊,白天才喝了兩碗……宴席上不好意思多吃,正覺得不盡興呢!”

趙軼眼角彎了彎:“你喜歡就好。”

坐下吃飯。

湯喝了半碗,肉吃了幾塊,趙軼道:“你有心事?”

賈玩忙著吃東西,含糊“唔”了一聲,趙軼道:“往日你吃飯時專心吃飯,今天吃著飯,心裏卻想著別的事。”

賈玩用公筷夾了魚在碗裏挑刺,末了將碟子推到趙軼面前:“很正常啊!成年人,誰還能沒點心事?”

趙軼吃了兩口魚,道:“我後悔了。”

聲音很低,以賈玩的耳力都差點沒聽清:“什麽?”

“後悔不做太子,不奪帝位……”

賈玩差點嗆住,揮手打斷:“下次能不能別在我面前說掉腦袋的話?你是皇上親兒子,到時候說的人沒事,聽的人被你害死了……我還一大家子人要養呢!”

“好,”趙軼擡頭一笑:“下次不說了。”

低頭吃魚。

當年兩人被困的時候,賈玩時常出去偷東西回來給他吃,偷得最多的就是魚——畢竟是在船上。為了讓賈玩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多停留片刻,趙軼以光線暗看不清、腿疼、不會挑刺等等為名,每次非要他把魚肉擇好了才肯吃。

那個時候,他表現的像個任性的孩子,反而只有八歲的賈玩,一直在扮演大人的角色,包容他、照顧他、保護他、溫暖他……只有在這少年身邊,他才能得片刻心安。

那些因在黑暗裏一個人呆著而顯得過於漫長的時光裏,他總是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倉頂的那道“門”,一遍遍幻想著它被挪開,漏進來刺眼的光芒,幻想著少年端著盤子在光芒中一躍而下,得意洋洋的笑:“看我今天弄到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