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上書房開課的時間,比侍衛所上午第一班輪值還早,不過侍衛輪值時間不定,往往要早去半個時辰候著,這樣一來,兩者進宮的時間便差不多了。

今兒是賈玩去上書房讀書的第一天,在宮門口一下車,就遇到一群損友,戲謔道:“喲,逸之做了讀書人果然不一樣了,今兒竟然改坐車了。”

說話的正是定遠侯次子常文濤。

賈玩坐車自然不是因為念書,而是為了爭分奪秒的打瞌睡,也不理會他們的幸災樂禍,笑道:“那是自然,讀書人不坐車,難道還像以前一樣騎馬嗎?”

上前同他們會合,一道朝宮內走去,

常文濤大笑道:“你以前也沒騎馬吧?你那叫牽馬。”

又有人笑道:“我說你也別坐車了,改騎驢得了,騎驢多有讀書人的範兒?”

幾人轟然大笑,笑聲未歇,就聽到一聲冷哼,和一句憤怒不屑的:“有辱斯文!”

走在幾人旁邊的是幾個寬袍大袖的儒衫少年,也不知道說話的是哪一個。

宮中侍衛和上書房讀書的少年們,偶爾也會在出入宮門時遇見,甚至同行一段路,只是這些少年一個個心高氣傲,只知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皇上親設上書房,名儒大家為師,皇子宗室為友,何等尊榮,怎會將這些宮中執役的粗野“下人”放在眼裏?

卻不知若論眼高於頂,這些被他們不放在眼裏的侍衛們,比他們尤有過之。

宮中侍衛個個出身尊貴,身手不凡,年紀輕輕便已是官身,如今隨侍皇上左右,外放出去便是一方大員,在他們面前,幾個前程未蔔的讀書郎算什麽?

兩廂看不順眼之下,交流自然就少了,路上遇見也只當對方是隱形人,一直以來也算相安無事,只是這會兒讀書人聽見他們羞辱讀書人,終於忍不住開口斥責。

常文濤在侍衛中也是刺頭兒,脾氣比周凱還要大,聞言哪裏忍得住,一挑眉就要上前,卻被同僚拉住,勸道:“得了,動嘴皮子你說不過他們,動手就他們那小身板也受不住……一拳下去,你就該同逸之一樣,去上書房和他們作伴了!”

儒生嗤笑一聲:“上書房是什麽地方,也是什麽人都能進的?”

他們自家說笑,卻被人連連羞辱,常文濤大怒,擼了袖子就要揍人,賈玩一把將他拖回來,道:“鬧什麽呢,你一個四品武官,和一群書生計較什麽?也不怕惹人笑話。”

常文濤掙脫不過,只得收了手,嘲諷道:“也是,我和這些一沒爵位、二沒功名的人計較什麽?若真動手打了他們,豈不是跌了爺的份兒?

“趁爺還沒改變主意,趕緊閉嘴吧,什麽時候能和爺同朝為官了,再來同爺說話不遲。”

幾句話,說的那群儒生都變了色。

他們十來歲進宮讀書,至今已有八年,年紀大些的已經年過二十……上書房可不是他們養老的地方,提起前程,都是忐忑的。

最好的出路當然是科舉,文官不走科舉正途,前程再怎麽樣都是有限的。

參加科舉,誠然他們起點比旁人高出許多,有名師教導,結識了諸多貴人,但誰敢說自己就一定能金榜題名?

有名師教導沒錯,可名師主要教導的是皇子,豈會教他們應試之道?在這方面,他們未必比外面的學子強,且即便比他們強,在考場之上,除了才學外,還有考題方向、考官喜好等等因素,稍一耽誤就是三年,然後三年又三年……歷史上才華橫溢,卻一輩子苦求功名不得的人還少了嗎?

若是科舉失利,運氣好的,也只能攀附皇子做個幕僚,運氣不好的,日後還不知道淪落到哪裏去呢!

只是即使心中惶然,也不能在這群粗人面前露怯,一儒生冷哼一聲,朗聲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幾名侍衛對望一眼,聳聳肩,不再理會他們,自顧自的說笑前行:反正說也說不過,打又沒意思,還是見好就收的好。

到了路口,賈玩叮囑道:“一時見了劉總管,千萬記得替我同他說一聲,讓他得空在皇上面前替我和周凱說幾句好話,好讓皇上早點放我們出苦海……回頭我請他吃酒。”

幾人笑著應了,又有人道:“你只請他喝酒,又不請我們喝,憑什麽幫你傳話?”

賈玩笑罵道:“我幾曾少過你酒喝?回頭到我家來,看醉不死你!”

笑著同他們分道而行。

那幾個儒生便在不遠處,賈玩轉向他們,笑道:“日後大家就是同窗了,還請多多關照才好。”

幾人不可思議的看著他,表情跟吃了蒼蠅似的,半晌才有人涼涼道:“將軍大人不是不屑同我們這群白身為伍嗎?”

賈玩訝然道:“我何曾說過這話?”

幾個儒生面露不屑,顯然對賈玩的“前倨後恭”很不感冒,賈玩搖頭笑道:“我都能放下身段來同諸位搭話,諸位反倒放不下身段來搭理我?罷了罷了,我就不在這裏討人嫌了……諸位先請。”